春初雨 前世因果,來生劫緣

春初雨 前世因果,來生劫緣

安樂村

本是依靠崑崙仙山下的一處小村落。村外山清水秀,景緻宜人。村內民風淳樸,鄰里之間其樂融融。村民多以打獵,砍柴,耕種為生。

村民們經常在傍晚后圍坐在村中一棵高高聳立的大樹邊談笑打趣。樹枝上被村民們系滿了纏繞在一起的紅繩,以祈求吉利,幸福,安寧。

夜深之時,村民都已回家安歇。夜風吹過大樹,吹舞著一條條紅繩。樹邊鞦韆上,仍然坐着一位溫文爾雅的書生,低眉淺笑,深情的望着正在樹下認真系著紅繩的白衣女子。

系好后,女子嫣然一笑,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書生,依偎在他身邊。

平凡的村莊,平淡卻滿足的生活,總是能讓人忘卻時間。

直到那一日。

原本充滿歡聲笑語的村莊,此刻卻寂靜可怕。陣陣狂風呼嘯,吹的草木紛飛,顯露出一絲肅殺之氣。

書生孤身一人立於樹邊,面色凝重的望着陰霾灰暗的天空,烏雲低垂。使人不由得有些沉悶壓抑情緒。

只見那烏雲翻騰,當中雷光乍現。緊接着一道落雷正落村中某處,擊的地面泥土飛濺。空中由遠及近出現兩道人影。

雷光再次亮起。

「啊!」伴隨閃電村內傳來一聲慘叫。電光火石的照映下,只見身穿水墨色衣衫的書生哪裏還有沒有往日的溫文爾雅。此刻顯得有幾分狼狽不堪,水墨色衣衫被雷擊的有些破爛焦黑。髮髻也有些散亂。但眼神卻不曾動搖,甚至露出一絲徹骨寒意。

男子口吐一口鮮血,仍毅然決然的站了起來。

「我夫妻二人只想遠避俗塵,歸隱山水林泉,耕田教書為樂,不想受人傾擾。為何二位道長苦苦相逼?!竟追至此地不放。」書生艱難說道。

只見半空中赫然凌空站立一高一矮兩名道士。

且看那高個道士面容瘦弱,雖灰白鬚髮,但雙目凌厲,睥睨俯視着書生。破舊的灰白道袍被風吹動,才看到他的手中還有隱隱雷電流動。

另一矮身道士,身材微胖,面色赤紅,絡腮鬍雜亂,更顯猙獰,眉心有一紫色火焰印記。雙手抱劍而立。

瘦道士拂塵一甩,搭於臂上。朗聲說道:「凡夫俗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所謂的妻子究竟是何物。被妖物迷惑的不知死活,趕緊說出妖物所在。不然」說着又運法訣聚氣於手,隨時準備引天雷落下。

待瘦道士說完,書生眼中寒意更盛,勉強支撐身體微微前傾,固執的向前拱手道:「煩請道長放過她,我願以命相抵。」

「執迷不悟!你的命又抵得了什麼?」瘦道士怒喝一聲,伸手向前探去,只見天空再次雷聲滾滾。隱約浮現電氣環繞。

「呵呵呵···哈哈哈哈···執迷不悟也好,死不悔改也罷,請道長動手吧。」書生笑的愈發悲涼冷聲說着,帶着幾分悲壯一展雙臂,昂首與瘦道士對視。既然自己孤身前來,就是寧可赴死,也不肯說出道士口中妖物的任何事。

落雷尚未聚成之時,一道魅影突然從兩位道士身後躥出。淡粉色光芒一閃掠過道士身邊,擋在了書生前面。而道士法訣赫然在手中湮滅。

「夫君,不要再相信這些妖道了。他們為求心中名利,怎會顧及你我生死。」說話間書生身前落下一美麗至極的女子。

書生聽到那柔美的嗓音,心頭一緊,這聲音自己再熟悉不過。猛然抬起頭,雙眼被一襲白衣映得雪亮。

女子飄然落在書生面前,身材婀娜,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一頭烏黑的秀髮用一條淡粉色的絲帶系起,將彈指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湛白。清新動人的雙眸似水,卻帶着談談的冰冷。冷艷高貴的宛如仙子般脫俗。

她美眸中似有薄薄水霧凝結,眼神中夾雜柔情與心疼望向一臉錯愕的書生。伸手輕撫書生臉頰道:「輕歌,你為我已做的太多。莫要再以身犯險了。」輕歌便是書生的名字。

一滴淚痕隨着話語滑落。

「陵雪?!你本就遭劫修為受損,才將你留在山中結界封印!你衝破結界回來又有什麼用?」書生焦急的對眼前伊人大聲吼著,想要將她趕走。

還沒說完,他便在女子眼中看到了一絲堅定,那種無能為力也要拚死回來共赴黃泉的堅定。書生口中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小心。」

書生兩字剛出口,一道落雷擊下,陵雪以妖力勉強阻擋。奈何雷電之力本就對百鬼眾魅有着天生的剋制。能擋住這一次已然將周身妖氣擊散大半。

「妖狐,納命來!」空中怒喝響起。只見矮胖道士終於動手,提劍刺來。劍身帶着赤紅火光。劍雖未到,熾熱感先至。

眼看陵雪單手前伸殘餘妖氣成盾,在身前抵擋襲來的攻擊。另一手暗掐法訣,便向前一揮。一道粉色妖氣直襲矮道士,快到道士身前時,妖氣凝聚而成兩隻粉色小狐狸。

矮道士收劍在胸前劈落一隻妖氣凝聚的狐狸,但沒有抵擋住第二隻。狐狸穿透道士身體便消散不見。只留下矮道士左腹部上被貫穿的空洞,還在向外流淌著鮮血。傷口受妖力侵蝕,開始潰爛。

與此同時天空再次劃過落雷!

陵雪邊後撤邊抬手阻擋,但已來不及。落雷擊在白衣上,撕開幾道焦黑的裂口。粉色髮帶飄落,烏黑的秀髮散開,如瀑垂下。裂口處隱約可見本白皙的皮膚被落雷灼傷。

書生目睹著形勢變化,心中焦急萬分,奈何冰鳴笛被他留在山中結界中,此刻的自己就算不能使用任何咒術,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襲如雪白衣在雷電與劍光之中艱難躲閃。

陵雪黛眉緊蹙注視着瘦道士。勉強運氣壓制住了被雷電帶亂的內息,驟然運轉法訣將妖力化作數不清的桃花花瓣,伸手向前一探,桃花聚成一簇,向空中襲去。

瘦道士見狀拂塵一掃,試圖將花瓣擊散。

一簇桃花,被拂塵掃的四散飛去。下一瞬又緊緊的將瘦道士包圍在內,不留一絲空檔,花瓣猶如刀刃一樣鋒利。

剎那間,瘦道士本就破爛的道袍彷彿要被絞碎一般。身上一絲絲鮮血飄出。

矮道士咬牙看着空中,自己還在以靈力阻擋傷口侵蝕。

「轟」的一聲巨響,只見一道金色落雷降於瘦道士所在空中。桃花受雷電之力以毀去大半,煙消雲散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桃花散去同時,只見瘦道士單手高舉拂塵,以拂塵接引落雷。隨後拂塵左右一掃,所有桃花悉數化為輕煙。再看那拂塵上,淡淡金光電氣環繞。

瘦道士隨即向陵雪所在之處揮下拂塵,金色閃電噴涌而出,猶如一條金色巨龍直擊陵雪。

同時,受傷的矮道士也看準機會不管傷口再次持劍刺向陵雪。

陵雪下意識便飛身向一旁閃去,不敢硬接。勉強閃開落雷,心中驚恐萬分。立即轉身應對襲來的長劍。

但矮道士的劍,已至身前,避無可避了。

就在此時,書生伸手將陵雪拉開,兩人身形交錯對換。怪就怪自己違反家規逃了出來,才會引來這兩個道士的圍追堵截。就算自己不願與人為敵,但是絕對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若是要還,便讓自己來還。

熾熱的長劍刺穿了書生本就傷痕纍纍的身體。

矮道士被陵雪以妖力重重推開,倒飛出去。

抽離的長劍帶出了一簇血花。就在長劍離體的時候,輕歌的身體也搖搖墜地。

陵雪驚呼上前將輕歌抱在懷裏。眸中淚水決堤般滑落。顫抖的雙手試圖以妖力阻隔輕歌身上向外湧出的鮮血。卻無能為力,怎麼也停止不住。

「給我停下!別在流血了!」陵雪低聲輕喝,仍在不斷的努力。試圖挽回夫君的生命,但是顫抖的手卻被輕歌輕輕的握住。

躺在陵雪懷裏的他彷彿努力用最後一絲力氣去安撫陵雪顫抖的手說:「我已無力回天。能與你相伴相知的兩年已經很滿足了。你快走,別在這別別在這跟我一起死。」說完握住的手就滑落到了地上。

一聲凄厲的哀嚎劃破長空。夾雜着雷聲,更顯的異常猙獰。

陵雪輕輕的放下夫君輕歌的身體。周身妖氣大勝,撕扯著空氣,染血的白衣隨妖氣飛舞。眸中再無半點柔情,儘是猶如寒冰徹骨的凄厲死死凝視着兩位道士。

「我要你們償命!」陵雪厲聲喝道。已完全不顧自身傷勢的拚命。身後浮現出的六條狐尾若隱若現,伴隨妖氣和攻擊浮動。雙眸漸漸化為血紅豎瞳,漸漸扭曲。妝容愈發妖艷。

一下瞬間以身至矮道士身前以手為爪,連帶空氣一起撕裂。道士持劍護在身前。

「嘭」的一聲,被一隻粉色妖氣凝聚的獸爪擊退數米遠。

還未站穩身形,陵雪又以襲至身前。就在剛才身處的位置一道落雷擊空。

矮道士漸漸抵擋不住陵雪捨命的襲擊,但眼神中卻略過一絲狡黠。就在退出最後一步后,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冷笑。卻也又被妖氣靈狐貫穿,透體而過,口中鮮血噴涌而出。

「妖孽終於肯現形了,可惜那個蠢書生已經無緣目睹你的真實面目了。」空中瘦道士掐訣冷哼,緊接着雙手法訣一變,雷聲更加不絕於耳。

陵雪轉身以妖氣聚力向空中道士襲去,卻被道士引一道天雷將妖氣擊散。隨後聽到空中道士在低聲吟唱咒訣。

「雷神隱名,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天雷正心,霹靂速現——萬雷天牢」

隨着瘦道士吟唱,空中急速落下範圍雷牢將陵雪圍困當中。

試圖強行衝出雷牢的陵雪,剛接觸到雷界邊緣就被重重的彈飛回去。就在雷牢上空聚起了密佈的雷雲,這這是天劫落雷。

陵雪經歷過這天劫落雷,正因為那次天劫才與蕭輕歌相遇,沒想到現在卻以陰陽兩隔。修為大損的她以無力突破雷牢。臉上浮現出不甘與悔恨,回身默默注視着躺在地上的夫君。眼眸中再次充滿了柔情與憐惜。

「夫君,等我攜手共赴黃泉。」說罷,陵雪緩緩閉上滿是淚痕的雙眸。等待着萬雷破空落下。

「這便對了,俯首認」誅字還未出口。空中瘦道士突感背後異有動,急忙閃身。

只見一道凜冽妖風席捲而過。竟將那陰雲都吹散些許。

「何人,欺負到我狐族身上來了」只見一位身着墨綠長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現在瘦道士身前,負手看着瘦道士。

男子面容華貴,狂傲恣睢的性格在臉上表露無遺。並沒有過多理會兩位道士,轉身目光有些許可憐之意看着陵雪,並未開口,空中卻響起他的聲音:「當初有勸阻過你,你執意不聽,如今才會落得這般可憐。隨我回去見姥姥吧。」

陵雪聽到聲音愕然回頭,只見半空中熟悉身影。聲音帶着數不盡的凄涼,愣愣的說「哥哥幫我救救輕歌。你可以救他的是嗎?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眼眸中充滿了祈求的神色,彷彿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他已然死氣彌布,回天乏術了。壽數已盡不可強求。」說着男子寬袖一揮,困在陵雪周身的雷牢生生被截斷。陰雲也被擊散。

男子轉身道:「兩位道長想走是不是也該留個名號稱呼,日後我妹子報仇雪恨也可尋個根源找個債主。」

原來瘦道士見勢不妙已悄無聲息飄落至矮道士身邊,一提矮道士肩膀,已然準備暗運神行法訣遠遁。

不料被男子發現,謹慎小心的轉身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貧道乃是太華山清風觀,晴寒。這位是我師弟晴離。此妖狐魅惑凡人,妄圖與人通婚。修鍊邪法,為禍世間。我等修真之士不該替天行道嗎?」

「好一個妖狐,好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替天行道。你若再廢話半個字,就留下來受死吧」男子厲聲喝道。身遭爆發出磅礴氣勢,威嚴怒視兩位道士。

兩道士對視一眼,只得嘆息一聲,便遠遁而走。不敢多說半句,也不敢再回頭。瘦道士面色再添幾分猙獰,心中暗道:終有一日,我必親手取了這狐心。

「你早就來了是嗎?」陵雪凄然問道。周身妖氣散盡,無力的跪坐在地,抱着輕歌的屍體。

男子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看着陵雪。

陵雪眼眸冷冷掃過男子,心中卻對他帶了幾分怨恨:「那你何必還要出現,既然不肯出手救我夫君,讓我與夫君同去不是更好。」

男子面色凝重的向陵雪表明來意。被男子稱為姥姥的狐族仙長預示陵雪二人今日遭難,男子這次奉命前來,便是為了將陵雪帶回青丘山。現在二人緣分已盡,勿要執迷不悟。若想報仇,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還不可以走。夫君屍骨未寒,我要帶他回家。」陵雪歇斯底里的哀嚎著,千般苦楚,萬般滋味,頓時湧上心頭。眸中水霧凝聚滑落臉頰,再也剋制不住,放聲痛哭。身體不住顫抖,聲音凄涼至極。

男子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隱於村外山林。

他遠遠的站在山頂,望着陵雪的方向,眉頭微皺表露出幾分愁緒。當初姥姥准陵雪來昆崙山本是借崑崙幽狐一族靈訣助自己渡劫。誰知她渡劫后與蕭輕歌相識,再也不肯回去。姥姥念在她遭逢雷劫,修為大損,又對她憐愛,便由着她留在這邊修鍊。若依男子的意思當初就應該直接除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也省的自己親妹妹無辜落難。男子表面漠然,心中何嘗不是對這個貪戀塵世的妹妹疼愛有加,只是從未表露。他不肯出手救蕭輕歌,在自己看來此舉也是為了陵雪好,能徹底將他們二人斬斷過往,就算日後會被陵雪所怨恨也不後悔。畢竟常言道,人妖殊途,又有幾人能落得善終。狐族更是早有先例,又怎能忍心見她步人後塵。

村民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如此驚天動地的經過,竟無一醒來。村中除卻那凄涼的悲鳴之音。再無半點其他響動。

翌日傍晚,昆崙山中某處

呆坐在一座新墳前的陵雪,出神的看着墓碑上深深刻着的文字。夫君蕭輕歌之墓。

一夜便這樣過去,天空漸漸明亮起來。

陵雪輕撫墓碑,喃喃自語。然後起身準備離開,沒走幾步便又回頭望着墓碑,眸中楚楚可憐的凄惶神色讓人心疼不已。

「我」陵雪似乎目光堅定的說着什麼。隨後再沒有回頭的轉身離去。

山盟海誓,音猶在耳,但如今人成各,今非昨。一縷微風輕拂碑面而過,帶着濛濛細雨如薄霧輕煙般,飄然落下。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棄了終難棄。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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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雪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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