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困馬乏

第四十五章 人困馬乏

上面的戰鬥很快結束,見下面的眾人在校生議論,也迅速加入了討論。

煥王也頗感興趣的湊過去,含笑聽著。侍衛們見大人並不禁止,放下顧慮,大聲講述。只有陳化衣耷拉著腦袋躲在一邊不吱聲,看樣子大概是被煥王給訓斥了一番。

煥王看見陳化衣一直在一邊默默喝水,突然笑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是關於怎麼看一個兵卒功勞大小的。『身上留下的傷疤和戰衣的沾染鮮血最多的就是功勞最大的』,你們以為呢?」他一開口,眾人都停下講述,聽他說話。

參加了戰鬥的侍衛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像不太對,是因為殺的人太少?」

煥王道:「不然。我是想說,對咱們來說,應該是身上沾的血越少的人,武功越高吧?」指指陳化衣,再指指走過來的冉浩煵:「只有兩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血跡。」

趙卿言慢慢走回來,聞言笑著問道:「十三叔又在說無聊的故事了?陳化衣身上沒血是因為他懶,弄上血還要洗衣服。浩煵身上沒血,是因為我嫌臟。十三叔袖子上有血……是你總愛拿袖子擦刀的毛病應該改改了!」

侍衛聽到他最後的話,哄然笑了。樞密院管理武職侍衛的兩位大人就是面前的這兩位王爺。因為他們王爺的身份,反而對一貫的官員禮節並非極為重視。加上他們年紀尚輕,性情也隨和,所以除公事之外,開開玩笑也是無傷大雅的。

煥王看看自己的袖子,苦笑道:「習慣了,習慣了。」見陳化衣和冉浩煵都不說話,揶揄道:「我說兩位功臣,怎麼這麼不高興?誰惹著你們了?」

趙卿言從馬背上取下一個油紙包:「浩煵就那張棺材板臉,不用管他。陳化衣呢,本公子掐指一算啊,他肯定是餓了。我這兒有點心,給他吃點他就開心了。」

果然,陳化衣雙眼放光的撲了過去,一把抓過紙包:「我不客氣了!」一口吞下兩塊麻團。

趙卿言挑挑眉:「嘿,怎麼這麼沒規矩?這些是我帶路上解饞的誒,你全吃了,這合適嗎?」話是這麼說,但笑吟吟的,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陳化衣一邊吃著,一邊拿眼睛去瞟失蹄背上大大的一個包袱:「小王爺還能委屈了自己?那麼一大包,我吃點幫失蹄減輕點負擔,這麼遠的山路,別累著它。」

失蹄打了個響鼻,滿臉不屑的扭過頭去。

眾人一愣,繼而齊聲大笑起來。

趙卿言摸摸失蹄的鬃毛:「都沒出汗,才不累的,是吧?」失蹄在他臉上蹭了蹭,以示附和。

煥王拍拍自己的寶騎,嘆了口氣:「真是,汗血寶馬也跑不過你的一隻青驄馬。」山路危險,他們速度不是很快,但已經連著跑了數個時辰。他之所以在這裡停留,也是因為想讓侍衛和坐騎休息休息,再這麼一路跑下去大多數的馬都要撐不住了。

一名侍衛好奇道:「這是青驄馬?大人開玩笑吧?」

煥王瞪他一眼:「楚震燁,你傻啊?你給我找一匹跑得過汗血寶馬的青驄馬去?」

楚震燁委屈道:「我就是因為覺得不可能才問的啊。」

趙卿言含笑看著自己的寶馬:「多漂亮的毛色?淺青色的馬,多漂亮!我這輩子才見過一隻長成這個顏色的馬。」

煥王扶額:「你單純是因為這匹馬好看,才拿它當坐騎的,結果卻碰上了一匹這麼通靈的馬。」

趙卿言用另一隻手拍拍冉浩煵的馬:「介紹一下,這才是齊王府最好的一匹馬,照夜玉獅子。」又補充了一句:「它也沒出汗。十三叔那隻太老啦,要麼就是今天沒吃好。」

即使眾人都感嘆於冉浩煵驚人的武功,但也知道冉浩煵是趙卿言的「書僮」,說到底也只是是家僕的身份。照夜玉獅子是何等名馬?三國趙雲的坐騎。它的優秀,又豈是一句「名貴」可以形容的?

趙卿言當年千金買馬,紈絝之名一時遠傳,結果這匹馬卻是給了冉浩煵。齊王府最好的馬是什麼概念?就是齊王府上下數十匹名馬,除了趙卿言圍獵事意外撿到抱回家的這匹不屬於任何名貴品種的失蹄之外,就屬那匹照夜玉獅子最為神駿。齊王府是權勢顯赫,府中僕役待遇也較好,但無論如何也沒有將此等名馬贈與家僕使用的道理。

冉浩煵的身份在大內不算是秘密。就是因為他的身份始終卑微,所以眾人才分外不解,齊王府為什麼要如此厚待他?

縱使千般不解,也不可能發問。疑惑在心裡轉了兩圈也就被這群粗人拋在了腦後。

煥王不置可否地聳肩:「畢竟一隻馬的巔峰就那麼十幾年。十六歲第一次騎它上戰場時它已經八歲了,算起來也該讓它休息了。」

趙卿言摸著失蹄的頭,看著它淺笑:「你大約還能跑十年,沒意外的話你就是我唯一的坐騎了。」笑容清淡,並沒有悲傷,隨口一說而已。

煥王故作未聞:「都休息得怎麼樣了?喝點水,抓緊趕路吧,下了山就找客棧休息。速度,晚上我出錢請你們吃好的。」

侍衛聽到大人下令了,顧不上閑聊,草草灌幾口水,翻身上馬,依言快速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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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數量受限,大多侍衛都是八個人住一間房,連煥王和趙卿言也是六個人住進了一個房間。

趙卿言看著只能由六七個人並肩而躺的通鋪,摸上去單薄到會硌到人的褥子,還有因為潮濕而出現點點霉斑的牆,臉色明顯不怎麼好。極度愛潔的他向來只住上房,從來沒有如此窘迫的時候。

而且,趕了一天的路,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也不可能有沐浴的可能。這一群又是打打殺殺,又是在烈日下趕路的漢子自然不會有趙卿言冬暖夏涼的內力去調節體溫,更不會留意到「嬌氣」的小王爺還獃獃的站在門口。他們不客氣的鋪開被褥脫了靴襪就打算休息。那種味道……至少對趙卿言而言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

說實話,在煥王有意的安排下,他們這個房間不僅人最少,而且還是內力修為最高的幾個人——至少體味不會那麼匪夷所思。

但是對於錦衣玉食,屋子天天用焚香熏著,留不下一絲異味的齊小王爺來說,他大概面臨著一項極為困難的抉擇。

煥王見他遲遲不肯進來又怎會不明白他的想法?帶著几絲苦笑,試著勸道:「墨兒,你湊合一晚行嗎?至少被褥都是乾淨的,也不是很擠,忍忍?」

「十三叔……」趙卿言斟酌了一下語句,艱難的發問,「你們跑差事不會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的吧?」

煥王乾咳一聲:「一般不會。」

陳化衣打了個哈欠,補充道:「畢竟每次差事分給我們的銀子是固定的,比起住,我們更關心吃。比如這一間屋子,就算是比較貴的,一個人也就七八十文,運氣好還能帶上幾張烙餅——可以隨便吃,能吃不能拿的那種。至於小王爺一般住的那種房間,一晚少了也要五六兩銀子,多了十兩二十兩的都有。一兩銀子等於一千二百文,十兩銀子就是一萬二千文,就是說……」

趙卿言果斷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打住!」

陳化衣苦口婆心的勸道:「我知道小王爺不差銀子,但也得有地方花不是?這荒郊野嶺的,不找個被風的地方刨個坑睡一覺就已經很好了,對吧?」

趙卿言抬手按住跳動的眉毛:「其實我還是很願意刨個坑睡一覺的,前不久我還在石階上躺了一個晚上。」

陳化衣認真的繼續說著:「小王爺的草苑每日都有人打掃,連門前的石階也會打掃乾淨,最多只有一些土。鋪台階的青石都是特意從城外運進來的上好的青石板,最上面那層還是用玉石砌成的。雖然那種白玉不貴,宮裡用的,也就三十兩銀子一大塊吧,你睡的那個台階怎麼算也得個幾百兩。」

「外面的那個土坑我看了,有蟲子,有污泥,有樹葉爛了之後黑乎乎的東西,弄不好還有鳥啊兔子啊各種小東西留下的一些不幹凈的東西。至於這裡……」

趙卿言異常溫柔的笑了起來:「陳化衣,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埋在你說的那種土坑裡?」

陳化衣一怔,打了個哈哈:「怎麼說我也是這麼大一坨人,小王爺想把我埋了其實也不容易,對吧?要麼您還是早些歇息?」

趙卿言笑容不變,輕輕吐出了兩個字:「浩煵。」

收拾東西的冉浩煵聞言直起身,看向陳化衣。

陳化衣立刻蔫了:「別介!我信了,我信了,別埋我。」

趙卿言收起笑容,漠然道:「那就閉上嘴。」邁步走入房間。

冉浩煵已經將牆邊留給他和趙卿言的鋪位整理好,他將自己的褥子豎著折成兩疊,被子則鋪到趙卿言的褥子上,邊緣恰好壓住折起的褥子。兩個人的位置鋪出一個半人的位置,他自己則拼了椅子準備湊合一夜。

趙卿言起身走過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被:「這床被你拿去蓋,把包袱給我。」

冉浩煵微怔,將被抱到椅子上放著,取來收納衣物的包袱遞給他,然後去拼椅子。顯然,他晚上就要在椅子上睡了。

煥王咳嗽一聲:「墨兒,你這是幹什麼?」

趙卿言將一件加絨大氅和一件長袍拿出來,一時沒明白過來,下意識問道:「十三叔問什麼?」

煥王看了眼其餘侍衛,攤手道:「看,我們都一個意思。」

趙卿言一怔,與冉浩煵對視一眼,點點頭:「那你就過來睡吧。」伸手將折起的褥子鋪回去,躺下身,滿面倦意。

冉浩煵遲疑一下,依言挨著趙卿言靠牆躺下。

趙卿言彎腰脫下靴子,用手撐著挪到合適的位置躺下,蓋好長袍和大氅,蜷在裡面閉目睡去。連那些天天摸爬滾打東奔西跑的侍衛都累得不行,他這樣的身體又這麼可能不累?幾乎一躺下他就睡著了,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這一屋人睡覺都屬於安靜的,除了最右邊的楚震燁發出低低的鼾聲外,餘人都只有極淺的呼吸聲。而趙卿言和冉浩煵,更是安靜到連輕微的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這一晚上唯一的聲響就是煥王起身將自己身上的薄被給趙卿言蓋在身上,然後微微嘆息。

夏日炎熱,夜裡也不是很涼,煥王習武的身體完全不需要蓋被。但體內有著朱顏改的趙卿言卻會畏寒,那一件長袍和大氅根本無法幫趙卿言抵禦住夜晚的寒意。

趙卿言可能是感受到身上增加的重量,輕輕動了一下,卻沒有醒來,只是將蜷縮的身體放鬆了一些。煥王伸手輕觸了一下他冰涼的臉頰,看著這個孩子氣的侄兒,無奈又心疼的無聲笑著。

養尊處優的毛病倒是很明顯,可這樣才是一個世子最正常的反應吧?如果習慣勞碌奔波、風餐露宿可能會變得吃苦而不挑剔。但是,煥王一點不想讓趙卿言吃苦,更不想他盡日奔波。

這樣,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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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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