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有心無力

第四十一章 有心無力

「雲墨都和你說了什麼?」一路拉著趙頊回到寢宮,趙曙才鬆開手,沉聲問道。

趙頊淡淡道:「什麼也沒說。」

趙曙道:「告訴我,我不會害你。」

趙頊冷笑道:「你是不會害我,你會害七叔。」

趙曙道:「我也不會害他!」話一出口便見到趙頊看向自己的陌生的眼神,心中猛的一涼。趙曙深吸口氣,放柔了語氣:「我是從他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時候開始聽見的,他還說什麼了?」

趙頊顯然不想多說,簡單道:「說讓我代他向你賠禮,外加勸我不要因為他的事和父親產生隔閡,就這樣。」頓了頓,道:「我想回去休息了,兒子告退。」轉身便要離開。

「你覺得他說的都是真話?」趙曙忽然這麼問了一句。

趙頊停下腳步,道:「就算不都是對的,至少我相信他沒有惡意。可能父親覺得我所認為的不對,但我看到的就是七叔從沒有加害父親的舉動,也不曾拉攏權貴來威脅父親。他會對父親不利?簡直無稽之談。」

趙曙嘆了口氣,道:「把門關上,我有話和你說。」在椅子上坐下。

趙頊猶豫片刻,還是照做了,然後在趙曙面前站定,道:「父親請說。」

趙曙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不是我不信任雲墨,相反,我一直對他極為放心。他比我要小十一歲,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的性情我再了解不過,於情於理我都沒有提防他的理由。但是,母後防他。你應該明白這種情況下我該怎麼取捨吧?」

趙頊搖頭道:「不是很明白。」

趙曙道:「我要看雲墨有沒有讓我為他去忤逆母后的價值。她是宮中唯一會站在我這邊的人。假如,我是說假如,雲墨與我發生了衝突,那會幫我去對抗雲墨的只有母后。我如果要維護雲墨,就要做好被母后拋棄的準備,形同於自斷後路。我承認,我這回是在算計他,但也是在試探。如果他因此崩潰,或者因此與我為敵,我就會果斷的捨棄他,廢掉他。但現在不一樣,他表現出了令我滿意的結果。」

趙頊皺眉,問道:「他不是已經因此失控了嗎?」

趙曙暗嘆口氣,道:「宴席上他是裝的,吐血恐怕都是他刻意為之的。他這麼做算是給我一個警告,也是示弱,給我一個台階下。你現在不明白。雲墨他太聰明了,聰明到有些令人恐懼的程度。進一步為君,退一步為臣。至少他現在明確表現出了他願意稱臣的意思,那我就不必冒著激怒他的危險再繼續試探下去了。」見兒子似懂非懂,也沒有過多解釋,只道:「功高蓋主你明白嗎?他沒有爭位的心思,不代表沒有可能。比起長久的擔憂,不如殺之以絕後患。」

趙頊還是沒有特別明白,問道:「就是說,父親本來就沒打算殺七叔,現在也不會去害七叔了吧?」

趙曙也沒有再去過多的解釋,點點頭,道:「對,你就這麼理解吧。還有,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可能殺他。」

趙頊雖然還有些不信,但至少沒有了方才的敵意,點點頭,道:「我相信父親。」

趙曙也沒打算勉強他完全相信自己,見他現在這樣的態度就已經滿意了,擺擺手,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你和墨弟的話不要再和別人說,我和你說的這些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

趙頊道:「請父親放心,兒子明白輕重。」

趙曙溫和的笑笑,道:「嗯,這樣就好。這幾天你不要再去找你七叔了,過段時日你再去找他,我不攔著你。」

趙頊遲疑一下,點頭應了,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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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你會作何選擇?」趙卿言將手中的書頁翻動了一下,暗暗思索。只要趙曙不再動作,單憑一個皇后就不足為慮。如果趙曙執意要殺自己……那就麻煩了啊。

呂泣將剝好的橘子遞向他:「想什麼呢?」

趙卿言伸手接過,往嘴裡放了一瓣,微微一怔,看了一眼手中的橘子,才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事?」

呂泣從他手中取過一瓣橘子放入口中:「你看書時候眯起眼睛就是在想事——雖然你一心二用的水平很高,書里的內容也看進去了,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區別的。」扔到嘴裡,立刻皺起了鼻子:「好酸!」

趙卿言笑了:「我剛剛就想問你,這橘子你不會是從我院子里摘的吧?」

呂泣道:「是啊,我記得你種的果樹結出來的東西都能吃。」

趙卿言看向窗外:「宮裡現在來的少了,樹也沒用心打理,結出來一樹的東西全都吃不了。」將橘子還給他。

呂泣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你應該不到發病的時候吧?你昨天是裝的還是真的?」

「昨天?」趙卿言回想了一下,斜眼看著他,「你認為呢?」

呂泣搖搖頭,站起身去將橘子放在了桌子上,背對著趙卿言站在那裡,單手按著桌面,遲遲沒有回身。

趙卿言皺了皺眉,抬手捏住眉心:「呂泣,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是,你沒有別的路可選,所以你就這麼作踐自己?」呂泣低頭看著桌面,聲音中帶著几絲嘲諷。

趙卿言小聲辯解:「我沒有……」

「沒有?」呂泣轉身,靠在桌子上,淡淡看著他,「那你為什麼要躺在屋子外面?」

趙卿言無言以對。

呂泣抬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拽了拽,目光軟化下來:「罷了,我也沒有什麼說你的資格。」

趙卿言垂著眸子,安靜的坐在那裡,不做辯解。或者說,他的確也沒有什麼值得辯解的。

呂泣看了他一會兒,苦笑著走回去坐下:「本來你來陪你閑聊,想讓你心情好些的,接過又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話。」

「其實,幾天之前我就開始夢魘了,夢到西湖,夢到唐笑愚和輕風。至多,是沒昨日那麼嚴重罷了。」過了片刻,趙卿言低低出聲,「我知道我馬上就要再被朱顏改反噬,但我不敢說出來。無論如何,我也要撐過這次的宴會,我不能錯過這次準備已久的安排。」

「而且我也不敢睡,持續了這麼多天的夢,我不想面對。我知道只要我睡著了,以我的身體情況,肯定要被朱顏改反噬……我怕我醒不過來。我甚至希望我真的不要醒過來了。」趙卿言輕輕搖頭,眼中的神情被完全遮蓋,「很慶幸我又撐過來了一次。」

呂泣抬手按住眼睛,悶聲苦笑:「我該說一聲恭喜嗎?」

趙卿言滿眼無奈:「不用,我不想聽。」頓了頓,加了一句:「恰好你也不想說。」

呂泣露出一隻眼睛,看著他的笑容,微微勾唇:「醒著的時候畢竟比睡著的時候要多,何必在意那些?只要每次都能醒過來就行了。」

趙卿言點頭,不語。神情固然平靜,但敷衍的態度還是極為明顯的。

呂泣問道:「你不是一直在說自己能找到化解蠱毒的辦法嗎?沒信心了?我還在努力,你就已經這麼頹唐了?」

趙卿言沒有回答,蒼白的臉頰隱隱泛著不正常的青白,不只是虛弱,還有死氣。他抬起頭,看著窗戶上潔白的窗紙,雲淡風輕:「你知道我沒有了內力會怎麼樣嗎?」

呂泣沒有回答。

趙卿言輕輕笑了:「老師說,碧落山內功積壓毒素,他的『枯木回春』內功同化毒素。若是時機到了,一次性廢去三股內力,就可以解去朱顏改的毒。」

笑容沒有辛酸,沒有苦澀,平靜得不正常:「可是,內功去了,我的腿呢?十年了,就算把我腿里的毒一併拔除,我又怎麼站得起來?沒有內力,憑我殘缺的身子,毫無知覺的腿,拿自己做一輩子廢人去換那幾年苟活?」

呂泣安慰:「雲墨,總會有別的辦法的。」

趙卿言歪頭看他,眼中幾不可見的閃過了一絲不屑:「笑話。」

呂泣道:「不是笑話,會有辦法的。」

趙卿言反問:「連唐笑愚都沒找到解毒的辦法,你會有?」

「他所在乎的人都已經死了,你也是嗎?他十二年前就已經存了必死之心,你呢?你也打算放棄了?」呂泣咬牙,眼底閃過了一絲痛楚,雙拳緊攥。

趙卿言怔了一下,抿抿唇,歉然開口:「我又提起不該提的往事了。」

呂泣將本來已經變得凌亂的頭髮揉的更亂:「也是我自己說的,與你何干?」

趙卿言仰起頭,連呼吸也變得沒有聲響。呂泣低著頭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髮,將那些不好的回憶拚命驅逐,一時間沒有人開口。

「我不會放棄的。」

呂泣大概是沒聽清,過了片刻才抬起頭去看他:「你說什麼?」

趙卿言淡淡重複:「我說我不會放棄的,在我得到我需要的答案之前,我不會放棄的。」

呂泣獃獃的看著他,展顏一笑:「這樣才對,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齊小王爺。」

趙卿言撇撇嘴:「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呂泣聳聳肩,敷衍的應付:「是是,的確是這樣。」

相視一笑,誰也沒再提起方才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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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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