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往事再提
「小王爺。」
趙卿言剛從馬車走下來，便看見韓焉和陳化衣圍了過來，不禁一怔：「發生什麼了嗎？」
韓焉搖搖頭：「倒也不是一時要緊的事，只是有件事想要和大人說，不知道大人現在有沒有時間？」
注意到他的稱呼，趙卿言也認真起來：「那就去裡面說？」
韓焉和陳化衣對視一眼：「大人請便。」
冉浩煵低聲道：「那我去煮葯。」
趙卿言道：「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冉浩煵向韓焉微微點頭示意，這才快步而去。
「什麼事這麼急？」趙卿言在屋裡找位置做了，向旁邊的空位挑挑下巴，示意他們隨便坐，「我離開這段時間沒出什麼大問題吧？」
韓焉道聲謝，坐下身，才回答：「基本沒有什麼問題，雖然還沒查出什麼特別有用的東西，總算沒有紕漏，緩緩進展。」
趙卿言暗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說說你們要說的那件事吧。」
韓焉向陳化衣點點頭，示意他來說，便閉口不言了。
陳化衣問道：「小王爺還記得那天的那名少年嗎？」
趙卿言點點頭：「記得，我雖然第二天就離開了，但也大概聽見他待在屋子裡沒有打算逃跑。是他有什麼問題嗎？」
陳化衣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孩子姓東方，小王爺對這個姓氏有什麼印象嗎？」
「東方？」趙卿言想了一下，搖搖頭，「若說姓東方的，也就是你師父了。」
陳化衣的神情異常的認真：「我說的就是我師父。」
趙卿言臉上很明顯的露出了一絲愕然：「什麼意思？」
陳化衣道：「那個叫東方白的傢伙說，十二年前有一個和夏芃長得一樣的傢伙救過他，並且為他起了個名字，姓東方，叫白。救他的那個人給了他一隻玉雕的仙鶴，教了他幾招輕功架勢之後離開了。」
「十二年前……」趙卿言頭疼起來，伸手扶住額頭，喃喃，「又是十二年前。」
陳化衣深吸一口氣，將有些起伏的情緒壓了下去，繼續開口：「那隻仙鶴是我師父貼身攜帶的仙鶴，他身上本來有一對兒。一隻他給了夏殘羽那廝，另一隻在臨死前給了我。東方白的那隻，就是應該在夏殘羽身上的那隻。」
趙卿言點點頭，緩緩開口：「陳化衣，你想……」
陳化衣眼中閃過了一絲暴戾，猛的站起身，大聲道：「你還聽不懂嗎？救了東方白的那個傢伙肯定是夏芃他哥，是夏殘羽派他過去救的！然後他就把我師父的遺物給了那麼一個魯莽的小子！」
「陳化衣！你冷靜點！」韓焉連忙起身拉住他，低聲呵斥，「你幹什麼？」
陳化衣目光閃動了幾下，恢復了幾分清明：「小王爺，抱歉。」
趙卿言從獃滯中醒過來，無奈的笑笑：「不用道歉。我剛剛是想問你，需要我去查一下那個東方白嗎？」
韓焉道：「小王爺你別遷就他。陳化衣，你至少要等小王爺明白原委再急啊，你這麼衝上來沒頭沒尾的一頓亂言亂語，誰能聽懂啊？」
陳化衣苦笑著坐了回去，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對不起，我只是有些想師父了。」
趙卿言默默地與韓焉對視片刻，見陳化衣情緒穩定下來，這才開口：「我的確有很多地方沒弄明白，你可以先幫我解釋一下嗎？」
陳化衣輕輕點頭：「是我方才太激動了，小王爺見諒。」
看著突然間如此失魂落魄的陳化衣，趙卿言哪裡說得出指責的話？只能繞開當前的話題，直接發問：「你說的夏芃的兄長，就是夏殘羽的首徒夏茗吧？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陳化衣抱著頭，低聲道：「是啊，死了。夏茗死了，夏殘羽死了，我師父死了，連夏芃也把他以前的事忘得乾乾淨淨……我豈不是這輩子都無法知道我師父的死因了嗎？」
韓焉終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樣，我把陳化衣這些日子和我說的話簡單和小王爺說一下，小王爺聽聽？」
趙卿言頷首：「說吧。」
韓焉整理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說白了，現在看到了一點點東西，實際上眼前還是一大團迷霧。比如……十二年前殘羽門為什麼一夜被屠，夏殘羽和夏茗為什麼會死，唯一活下來的夏芃為什麼忘了所有的事……」
「行了，你別說了。」陳化衣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扯著自己的頭髮，「我不該這麼自私，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些廢話。我可能只是太執著於仇恨了，我放不下。其實……根本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對吧？」
韓焉張張嘴，眼底隱約閃過了一絲痛楚，沉默了。
一時間屋子內安靜下來，沒有人發出任何的聲音。
「怎麼能是無所謂？」趙卿言突然笑了，「不查清楚你能安心嗎？」
陳化衣扯扯嘴唇：「不安心啊……但一味的為了死人活著，沒有價值吧？」
「有。」韓焉與趙卿言的回答重疊在一起，有些失真。但很明顯的可以聽出，他們沒有敷衍，這是處於同樣境地才會擁有的回答。
趙卿言停頓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有。因為即使你知道報了仇，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夢，但你還是願意為了那場夢去做些什麼。一個人這樣，可能是錯的。但很多人都這麼選擇，那誰又能說咱們都是錯誤的？」
陳化衣反問：「哪怕是很清楚你即使豁出性命也得不到結果？」
趙卿言含笑，順著他的話還給了他一個反問：「難道你認為你已經盡了全力？」
陳化衣怔怔：「我只是覺得我得不到結果。」
趙卿言道：「那我就幫你一把——我幫你來查。」
陳化衣徹底愣住了，完全沒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小王爺你說什麼？」
趙卿言道：「我說我來幫你查，查清殘羽門被屠的原因，查清你師父重傷的原因，查清東方白手裡那隻鶴的原因。」
陳化衣皺皺眉，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為什麼？小王爺沒必要查這麼多的。」
「有必要啊。」趙卿言十指交叉，下巴壓在拳頭上，若有所思，「十二年前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現在應該說是十三年前了。那兩三年江湖的血案屠門實在太頻繁了，其中肯定有什麼關聯。」
他伸手磨了一硯墨汁，隨意從筆筒里取了一支紫毫筆，鋪紙在上面寫著什麼。寫了約有四五十字之後，他又將宣紙抓起來團成了一團，扔到了一邊：「根本連不起來啊。」
韓焉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突然問道：「小王爺執意要把這件事查清嗎？」
趙卿言抬眼看他：「有什麼問題嗎？」
韓焉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只是簡單道：「很難。」
趙卿言笑笑：「我知道。」
韓焉道：「那就祝你們一切順利了？」
趙卿言無奈：「雖然知道不可能順利，但還是接下你的祝願了。」
冉浩煵走入，將手中端著的湯藥輕放在趙卿言面前，然後無聲的退開，侍立在旁。
韓焉站起身來，將放在一邊的一沓足有三寸厚的紙起身放在趙卿言面前：「這是大人要的驗屍報告，我把三份報告一齊放在下面了，大人可以看看。還有，大人不在的這一段時間我們把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都準備出來了，可能會有些潦草。」
趙卿言拿過來隨意翻了兩下，不禁笑了：「有些潦草？你確定你不是在考驗我辨認草書的能力？」
韓焉攤攤手道：「大人暫且忍耐一下吧，過些日子我們再把這些重新整理，歸入麒麟閣的檔案能看清就行了。」聽見後半句，坐在一邊的陳化衣不禁苦起了臉，一臉痛苦。
趙卿言道：「算了，我先看看吧。我抓緊時間看完，之後我去你們那邊，再仔細說吧。至於交給麒麟閣的檔案你們不用擔心，四處跑的事只能讓你們來，整理檔案的事我來就行。」
陳化衣眼睛一亮，生怕趙卿言反悔似的又多問了一句：「真的？這只是一部分，最後要整理的可比這些多多了。」
韓焉好笑道：「你行了，沒人逼你，到時候整理檔案不讓你來不就行了？」
陳化衣樂滋滋的「哦」了一聲，也站起身來：「小王爺，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事直接叫我們來就行了。」
趙卿言沒好氣的翻翻眼睛：「無事獻殷勤，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存著什麼壞水？」
陳化衣嘿嘿笑了兩聲，知道還有人等著，不再多開玩笑，說了一聲：「小王爺趕緊喝葯吧，葯別放涼了。」然後快步離開了。
趙卿言將手邊已經不那麼燙的葯捧起來試了一下溫度，慢慢喝掉。
冉浩煵稍等了一會兒，見趙卿言沒有吩咐便主動詢問：「王爺出去了，還沒有回來。少爺要先去休息嗎？」
趙卿言思索了片刻：「不了，先陪我去看看木清菡吧，算算時間，也該醒了。」
冉浩煵點點頭：「少爺要換一套衣服嗎？」
趙卿言撐著桌子站起身：「你去取一套白色來吧。」
冉浩煵微怔，隨即領會了他的意思，低頭應了：「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