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何錯之有
「呃……是我。」一個黑色衣袍的人頗為狼狽的從樹叢後走出來，伸手將衣襟上的枯枝取下來，顯得有些尷尬。
白堯棠看著這個陌生的人，不禁皺眉：「閣下是誰？為何偷聽我們談話？」
既然主人已經開口，溫紈自然沒有理由多管閑事，退後兩步，撤到了白堯棠身後。他雖然沒說話，卻是帶著幾分好奇的看著滿身枯枝的來人，唇角重新帶上了輕柔的笑意。
趙柏翼分外尷尬的站在那裡，思考了半天措辭，然後小心翼翼的解釋：「我沒有偷聽，我只是剛好走到這裡，然後摔了一跤，就被你們發現了。」
白堯棠一點相信的意思都沒有，手指往自己腰間摸去：「閣下這是在戲弄白某？」
趙柏翼嚇了一跳，趕緊退了兩步，連連搖頭：「夫子夫子，您借學生幾個膽子我也不敢戲弄您啊！我就是過來找我七弟，然後摔了一跤。真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一個字都沒聽到，我剛剛才過來！」
白堯棠一怔，看著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手指從劍柄上移下，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世子？」
趙柏翼乾咳了一聲，無奈的點點頭：「是啊，是學生，我是趙柏翼。」
「你……」白堯棠看著他這副模樣，沉吟片刻，又看了看樹叢另一邊寬闊的石子路，想問的話終究沒有問出口。
趙柏翼又不禁乾咳起來，除了咳嗽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白堯棠輕嘆口氣：「行了，你別咳嗽了，我信了。」
趙柏翼不咳嗽了，又開始撓頭髮，低著頭不敢去看白堯棠。
溫紈微微一笑：「叔父您們說話，我去看看二弟。」向趙柏翼微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走入遠處的房間，掩好了門。
白堯棠看著十年未見的學生，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便往旁邊的涼亭走去：「先過來吧，坐下說。」
趙柏翼答應了一聲，跟著白堯棠走過去，有些拘謹的坐下。
片刻的沉默之後，還是白堯棠先開了口：「一切都還好吧？」
趙柏翼微愣，然後點點頭：「都很好，大哥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我也娶妻生子，一切都好。」
白堯棠抿唇：「晏丞對我大恩，七年之前我卻沒能去看看他的身後之事。我這個門生當得，也著實失敗。」
趙柏翼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丞相去時，丞相府前連車馬都無法通過，好不容易才穩定住。夫子若是真的來了，說不準還進不去呢。」
白堯棠似乎想要笑，卻又不知為何被愁容吞噬了笑意，一時又陷入了默然。
趙柏翼一怔，有些自責的問道：「是不是我又惹夫子不快了？」
「怎麼會呢？我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白堯棠伸手按住額頭，眼底閃過一絲痛楚，聲音有些低沉，「只是有些笑不出來而已。」
趙柏翼歉然道：「我就站在旁邊，卻什麼都沒能幫上。」
白堯棠搖搖頭：「這是木馬侯府的劫數，木馬侯代代擅於占卜，若是能逃，又怎麼坐以待斃？」
趙柏翼問道：「夫子不是一向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鬼怪之談嗎？」
白堯棠苦笑：「是啊，我一向不信，但又不得不信……罷了，不說這些了。你七弟呢？怎麼也不在？」
趙柏翼怔道：「我也在找他啊，大內的侍衛來請他過去，結果他卻不見了影子。他傷還沒好，最近一直待在這裡很少出門，誰知道今天不聲不響的就不見了？」
白堯棠問道：「白臻呢？他又去哪兒了？」
趙柏翼想了一下，搖搖頭：「沒聽他說過，幾天前見到他他還在忙著算賬。」
白堯棠感覺頭又開始疼：「我這一回來怎麼都不見了？躲我嗎？」
「溫大哥什麼時候過來的？還有誰？誰？溫伯父？」白臻的聲音以很快的速度靠近著，另一個人可以壓低的聲音也不可避免的被聽到：「老爺啊是老爺！」
「老爺？」白臻隨口問了一句，可能還沒反應過來，就從灌木叢繞了過來，繼而看見了涼亭中看向自己的兩個人。
白臻腳步猛的一頓，抬手捏捏眉心強打起精神：「爹，您什麼時候到的？」
白堯棠道：「今日清晨。」
白臻抬頭看看比較靠西的太陽，側頭問白彬：「現在什麼時辰了。」
白彬道：「快到酉時了。」
「哦，那該用膳了。」白臻喃喃，見白彬站在旁邊沒有反應，斜眼看他，「還站在這裡幹嘛呢？我說差不多要用膳了，去讓廚房準備啊。」
白彬連忙應道：「哦，好好，我這就去。」向白堯棠躬躬身，快步去了。
白堯棠問道：「你去哪兒了？」
白臻道：「風雲軒。」
白堯棠一愣：「哪兒？」
白臻重複了一遍：「風雲軒，我去風雲軒買消息了。」
白堯棠眉毛皺了皺，沒說什麼，只是問道：「情況如何？」
白臻道：「風軒主親自接待的我，說侯府的事要給她們時間收集情報，三個月內收集完畢，叫價五十萬。」
白堯棠點點頭，又問道：「談妥了？」
白臻沉吟道：「算是吧，總體來說很順利。具體的之後我再和爹仔細說明吧，一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白堯棠突然問道：「你手裡還剩多少銀子？」
「五十萬兩。」白臻隨口說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爹問這個做什麼？」
白堯棠顯得有些驚訝：「五十萬？還剩這麼多嗎？」
白臻道：「哦，之前救火什麼的花銷小王爺後來補齊給我了。我正好打算去風雲軒問消息，手中沒有多少可以用的銀子，就收了。」
白堯棠面色顯得有些古怪：「小王爺？齊王世子？他給你了多少？他哪來的那麼多銀子？」
白臻愣道：「三十多萬吧。哪來的我不太清楚，沒多問。」詢問的看向趙柏翼。
趙柏翼道：「七弟手裡做著些買賣，他的封地離這裡也不遠。前些日子我聽他說過急著要錢，還讓冉浩煵親自去取的，大概有五六十萬吧？」
白臻與父親對視了一眼，不禁道：「你七弟可真有錢。」
趙柏翼眉毛跳了跳：「他是親王，封地收上來的錢很多的。而且……」他不確定的看了一眼白臻：「我記得侯爺是不是把名下的鋪子已經給了七弟三成？七弟是不是可以從那裡取錢啊？」
白臻一愣：「好像是有這事。」
白堯棠嘆道：「算了，不說這個。你……」
「二弟，你不要出去！」木門被狠狠推開，緊接著就是溫紈的驚呼聲。
見溫綸腳步不穩的衝出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白臻連忙上前兩步，扶住了站立不穩的溫綸：「子御，你先不要出來……」
溫綸根本沒有要聽他把話說完的意思，剛站穩了幾分，掄圓了拳頭照著白臻的臉就是一拳：「你混蛋！」
就算溫綸躺了十幾天身體羸弱，但這一下拼了命的拳頭著實不輕。白臻一歪頭，半躲半遷就的讓他打了一拳，呲了呲牙：「行行行，我混蛋，你先回去成不？」
溫綸眼睛微微泛紅：「死人，全是死人，一個都沒逃出來！你憑什麼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憑什麼把老子打昏，讓老子一睡就是這麼久？老子在你眼裡是不是就是一個廢物，一個累贅，你都不想讓我醒著做些什麼？你就這麼討厭老子？」
溫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白臻的老子，又看看自己的弟弟，沒說話。
白臻抿抿唇：「子御，你聽我解釋。」
溫綸冷笑道：「我聽什麼解釋？我還要什麼解釋？你白大公子多能耐啊，我多廢物啊？你做得對，你要是不打昏我，我肯定會衝進去，然後又要給你添麻煩。你要是讓我早早醒過來，我肯定要傻傻的去翻清菡的屍體，會給你添麻煩。對，你做的都對。但你把我當什麼啊？你要是這麼討厭我，這麼煩我，就不要照顧我啊！你以為你把我哥找來了我就不能打你了嗎？你想得倒美！」
白臻眼中露出了一絲苦笑，沒有開口解釋，默默的看著他，然後一動不動的等著溫綸的拳頭朝著自己的鼻子打過來。
溫綸氣勢洶洶的一拳眼見就要落在白臻臉上，還是生生頓住了，半晌之後頹然放下。
「錯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溫綸突然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赤紅的眼睛中滿是自責和恨——對自己看著所愛之人困於火海，卻無能為力的恨。
「子御……」白臻伸手想要去拉他，卻被溫紈擋住了手。溫紈無奈的笑了笑，示意白臻不用管。白臻遲疑了一下，舉在半空的手緩緩收回，半晌無言。
待溫綸的怒氣稍減了幾分，溫紈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將弟弟抱入了自己懷中。溫紈要比溫綸高出近一頭，投下的陰影將溫綸罩在了裡面，為他擋住了刺目的陽光。
不知為何，興許是感受到了可以依靠的溫暖，興許是怕自己的動作會傷到兄長，溫綸的狂躁居然慢慢平復下來，然後安靜的靠在溫紈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