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密一疏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密一疏

「嗯。」趙卿言悶哼一聲,眼皮動了動,然後費力的睜開,環視著周圍。

房間里的裝飾雖然算不上奢華,但也不像客棧的房間。身上燒糊的衣衫已經換成了一套乾淨的白色內衣,傷口疼痛中帶著幾分清涼,顯然是用過葯了。而房間里的人看到他醒來都連忙圍了過來,關切的看著他。

齊王、卓易、江無顏、冉浩煵、趙柏翼,還有白臻。

趙卿言強忍著刺骨的疼痛和強烈的嘔吐慾望坐起身來,啞聲開口:「誰給我處理的傷口?」

見他醒來第一句問的是這個,眾人都不禁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冉浩煵兌了一杯微溫的水端給趙卿言,低聲道:「是我幫少爺上的葯,葯是少爺自己配的那些葯,衣服是府內做好的成衣。還有……湯藥是請來的幾位郎中配的,所有被燒傷的人都是這麼喝的。」

「那就好。」趙卿言推開冉浩煵的手,定了定神,問出了第二句話:「木小姐怎麼樣了?」

直到此時幾人才反應過來趙卿言上一句話的意思——他有潔癖。對於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幾人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依舊是冉浩煵開口回答:「木小姐左頰被燒傷,身上也有很多處的燒傷。郎中說她心脈鬱結,又吸入了大量的煙,還要幾天才能醒來。雖然一些傷口痊癒的會慢一些,也肯定會留下疤痕,但她現在並沒有生命危險。」

「左頰。」趙卿言皺著眉,臉上現出了幾分痛苦。

熊熊燃燒的柱子倒下,即使奮力趕去,終究還是差了一步。砸在自己脊背上的木柱還是傷到了木清菡。因為父親死去而心力憔悴的木清菡被這麼一砸,直接昏了過去。不知是因為濃煙太重,還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眼前的一切都已經模糊起來。之後……

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傷到的臉吧?

趙卿言伸手按著額頭,強行停下了回憶,緊咬著牙道:「把韓焉給我叫過來……不,算了。浩煵去把我的腰牌翻出來,和韓焉一起去找縣令,命他封鎖城門,然後……」

齊王道:「我已經令人用你的令牌令人封鎖城門,正在排查之中,兇手很快就能找出來了。」

「不,不是排查。」趙卿言咳嗽了兩聲,記憶再次如潮水一般無法控制地涌了上來。

……

「皮帶已經斷了嗎?」內力突然堵塞,鋼鐵相撞的聲音響起,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即使迅速調整了姿勢,身體還是免不了重重砸在地面,肩膀一陣鈍痛。

一種奇怪的味道飄入鼻子,像是……屍臭。

用力嗅了嗅,摻雜在焦糊味中的,的確是屍臭。這味道不對勁!這裡哪來的會散發屍臭的死人?

簡單處理了一下腿上的支架,站起身來,環視著四周。自己唯一看見的,就是三步之外被埋在火堆中的屍體——已經被燒得一片漆黑的屍體。

確定那股屍臭確實存在,心中慢慢升起隱約猜到原因的恐懼,已經顧不了對髒東西本能的厭惡,隨手摺了根足夠結實的樹枝,將烈火中的屍體勾出來,拔下發間的發簪,刨開了屍體的胸腹。

內臟已經潰爛了大半,惡臭撲面而至。早已屏住呼吸,只隱隱問道了几絲味道的自己在心中暗自慶幸了一下,小心的避開看起來就不想觸碰的爛肉,隔著屍體的衣服抓起胳膊和腿晃了兩下。關節很軟,如同散開一般。

「內臟潰爛,關節柔軟……」以樹枝撐地站起身來,順手用樹枝戳了戳屍體已經被烤糊了大半的皮膚,自己的聲音中居然帶上了幾分笑意,「果然已經死了三四天了吧?」

屍體被擺放的地方恰好是一座木屋燒毀倒下的位置,木片上面才是柱子和房梁。可以說,這是個把屍體烤糊的絕佳位置。

而一路走來,隨處可見的屍體,全是頸側被割,一刀致命。那……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手指已經在屍體的脖子上摸了一圈,沒有傷口。

一具,又一具,再一具……說不清試了幾次,結果彷彿。脖子,有的可以摸到傷口,有的則摸不清楚。死去多時的屍體,脖子上或有或無,或不致命的創口,被壓在火堆之下。

而一路走來可以輕易見到的屍體,幾乎,全是一刀割喉。

高手、屠殺、預謀、破綻。

對!至少有破綻!

「雲墨!雲墨!」江無顏的聲音將趙卿言的心神拉了回來。趙卿言有些發怔,下意識喃喃:「屍體。」

齊王皺眉:「什麼屍體?你是不是難受?先休息一會兒吧?」

趙卿言這才看清眾人看向自己擔心驚恐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他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時的臉色該是何等蒼白。

「我沒事。」趙卿言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臉色也略略好看了幾分,「去問縣令,最近有沒有遺失的屍體。還有,讓他想辦法給我弄一份木馬侯府下人幕僚的名單,弄不到就用別的方法,五天之內我要看到。」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什麼?」

趙卿言又是一陣嗆咳,在冉浩煵的攙扶下才坐穩,眼神黯淡了幾分。稍稍喝了幾口水,強打起精神,他將自己在府中看到的景象簡單說了一遍。

眾人都是見慣了死人的,但聽見趙卿言的話,還是免不了一陣反胃和驚詫。

趙卿言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反應,繼續道:「只有木馬侯府缺人了,才需要用死人代替缺失的屍體。我想,這些屍體若不是衙門裡的,就是從城外運進來的。這種時候,又是選頭牌,又是木馬侯府的重要日子,我想可以光明正大運東西進來的商隊不多。」

白臻道:「豈是不多?根本就沒有。」見眾人看向自己,連忙補充道:「從下聘十天前開始,城門就禁止所有商隊入內。就算是我家的商隊,也被攔在了外面。十天的話,屍體都要爛了吧?」

眾人點頭,卻陷入了沉思。白臻的話並沒有誇大,如果連白家的商隊都不能通行,那還真的沒有能進來的商隊了。

江無顏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帶來的那些人,運的聘禮不會被查。」

不同於餘人的驚詫,趙卿言似乎也想到了,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輕輕點點頭:「應該只有這樣了。」

江無顏歪歪頭:「雲墨,我可以問你兩個問題嗎?」

趙卿言一怔,點點頭:「當然。」

江無顏問道:「你是怎麼想起來在一片火海中還有閑心把屍體剖開看看新鮮不新鮮的?」

本來以為江無顏要問什麼重要事情的一眾人聽見他就問了這麼一件事,不禁啼笑皆非。趙卿言都難受成這樣了,他怎麼還有心情問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

趙卿言倒是沒有表示奇怪,只是道:「只是湊巧發現了而已。而且我也有意去試著尋找那些一場火就會燒完的東西。」

江無顏問道:「所以你一醒來就說了這麼多的想法,也是你在火里的時候就想到的?」

「差不多吧。」趙卿言皺皺眉,「但我總覺得還有什麼被我忘掉的。」

江無顏道:「那就好辦了,我可以和你直說了。」

趙卿言似乎又開始頭痛,抬手扶了一下頭,才道:「說。」虛弱的聲音更小了幾分,但顯然沒有打算就此結束討論的意思。

江無顏繼續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問起了另外一件事:「侯府里就那麼幾件武器,你是用什麼剖開的屍體?」

「幾件武器?什麼意思?」趙卿言一時沒聽明白他的問法,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重點。

江無顏道:「那我就換一種說法好了。著火的時候,是聘禮下到侯府的第一個夜晚。為了對你這個小王爺表示尊敬,木馬侯府上下家丁弟子的佩劍武器都被下了,就放在後院的一個專門騰出來的房間里,門上掛著兩把機關鎖。我估摸著你應該對這件事感興趣,就在火滅掉之後——也是除了你和浩煵之外,還沒有人進去過的時候,第一時間去了那個房間。結果,裡面的武器很完整的擺著,一件都沒少。屋子的牆壁外面有些許裂痕,但絕對連一隻手都伸不進去。門上掛著這把鎖,我幫你卸過來了,你玩玩看。」從懷裡掏出來一個拳頭大小的鎖頭扔給趙卿言。

趙卿言等東西砸到自己腿上停下來,才伸手拿起來,打量了幾眼,伸手捏了幾下就打開了:「這把鎖怎麼了?」

江無顏問道:「看不出來?」

趙卿言皺皺眉:「我腦子被燒壞了,有話你直說。」

聽著他們的對話,餘人卻是笑不出來了。趙卿言只是靠著一股勁兒撐著才沒昏過去,江無顏的話他自然聽著費力,但不代表其他人聽不明白。

江無顏攤攤手:「這麼簡單的鎖,難道作為機關世家的木馬侯府,上下一百多號人就沒有一個可以把它打開的?屋子很結實,那些外面的裂紋,顯然是被在外面的人打出來的。為什麼?他們需要武器,但他們進不去。再簡單點說,或者說是為了幫你將你的猜測更加肯定幾分——這次屠府,是早有計劃的屠府,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這把鎖,肯定不是走水時的那把鎖。」

江無顏目光沉了沉:「雲墨,聽好了,我幫你順一遍。你進去時,是火燒得最大的時候,死人的屍體已經被換過了,說明屠殺已經結束,人已經離開。而木清菡活著,不是來人有意留她活口,就是她是在那些人離開后,才出現在你能看見的地方。所以,現在只有你們兩個才有可能直接見到屠府的兇手。先不管木清菡,我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個,你見到木清菡的時候,她已經昏倒,還是清醒著,是否有自己活動的能力?」

趙卿言道:「她清醒著,但被點了穴,就在湖面的船上,很容易就能看見。」他腦子轉不過彎,但他能明白江無顏的意思,這就夠了。

江無顏點點頭:「那就是木清菡是否看見送她過去的人是誰,就能知道她為什麼活著了。繼續,下一個問題。你進去的時候,那些新鮮的死人死了多長時間,怎麼死的,死去被擺放的位置有沒有什麼特點。還有,那把鎖,你看見過嗎?」

新鮮的死人、擺放的位置。江無顏的措辭很奇特,也很尖銳,一針見血。

趙卿言比剛醒過來時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在片刻思索后便給出了答案:「一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死的原因,割喉,手法相當利落。他們的位置我留意過,火里火外都有,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一個時辰的話,就是火已經燒起來之後才開始的屠殺?」江無顏眯起了眸子,「按你的說法,看來不止是沒有被燒毀的屍體,連被燒得面目不清的屍體也是割喉。那麼……」

是嫁禍,還是有能力動用如此之多殺手的勢力?

見趙卿言沉思不語,江無顏又道:「那這件事暫且不論,你還記得有關於這把鎖的事情嗎?」

趙卿言攥了攥拳將身體的不適壓下,儘力讓自己說出最清楚的回答:「那把鎖我並沒有經過,但那個地方白天的時候我去過。我記得附近較為空曠,也沒有什麼屋舍樹木。如果武功較好,通曉陣法,應該在火未滅的時候就能過去。」

眾人聞言看向了白臻,這個眾人中對木馬侯府最為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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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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