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第一章: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櫻花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玉鈎羅幕,惆悵暮煙垂。別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楚江江頭一艘船兒自遠處飄來,一陣輕柔婉轉的歌聲從船中傳來,船里四五個少女正在船中和歌嬉笑,玩水觀景。惹得行人們也忍不住駐足,含笑往她們那處瞧上幾眼。

此處正是宛城楚江邊。大年初一已過,元宵節近,幾位少女見天氣尚好,就結伴出外踏青,坐船游湖。

這一歌聲恰好傳入江邊一黑衣女子耳中。她在一排柳樹下悄立已久。

柳枝剛發出新芽,嫩綠嫩綠的十分惹人喜愛。晚風輕拂,柳絲和着她的衣袖飛舞飄揚著,拂動她一頭髮黑如墨的萬千青絲,心頭突地思潮起伏,湧起一股相思,惆悵,凄清之感。

一陣風吹來,風中隱隱吹來兩句:「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那黑衣女子長嘆一聲,逼回眼角的淚水,喃喃自語:「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難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么?」又「哼」的一聲:「那小妮子又懂得甚麼有意,甚麼無情了,只顧瞎唱。」

瞧著那艘船兒已飄遠了,卻聽得近處一丈之外的楊柳樹下傳來一女子低聲抽泣之聲,那黑衣女子微蹙秀眉,閃身來至那哭泣的女子身後,帶動樹葉柳枝一片晃動。她輕喝出聲:「你哭甚麼?」

哭泣的女子正哭的傷心,突聽的身後一聲輕喝,嚇得心內一跳,哭也不哭了。只見身後一黑衣女子站立面前,面色冷淡漠然,眉宇之間籠罩着一絲愁緒。

「我問你哭甚麼?」那黑衣女子見她獃獃望着她不說話,耐心告罄。

「我……我……」

「說!」她厲聲命令道。

女子被她這麼一嚇,頓時戰戰兢兢將原委一一道來:「我本是劉家村的一名漁夫的女兒,父親早逝,我便做起了父親的行當,當了一名捕魚女。一個月前我出外捕魚的時候,在河裏撈起了一個受傷昏迷的男子,我就將他救了回去,請來大夫給他治傷。」

「幾天後那男子醒了過來,非常感謝我救了他,他說他是連雲庄的莊主,二十天前出外辦事遇上歹人,將他的盤纏錢財都給搶了,還將他打傷,幸得他機靈跳入河中才躲過一劫。」

聽她繼續言:「我孤身一個女子將一個陌生男子留在家中本是不好,只是見他傷未好,我一時心軟便將他留了下來,等他傷好之後就讓他離開。誰知道在他養傷期間,我們竟互相喜歡上了。」

「他說等他傷好,回家跟他父母說了我們之事,他就會來劉家村提親娶我,只是一個月後我竟等他不到。」說着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於是我就打包行李離開村子,來豐城找他。三日前我到連雲庄找著了他,可是他卻說他已有了妻子不能娶我。」說到這她又滴滴垂淚。

拭了拭眼淚,才續道:「我聽后很是傷心,可是我不願放棄,就跟他說我願做小,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可是他還是不同意,給了我一些銀錢說這是感謝我救了他的恩情。我一時傷心至極,本想來這楚江跳江自盡,卻聽的船中少女的歌聲,一時情難自禁,才哭出了聲,竟是惱了姑娘了。」

那黑衣女子見她聲淚俱下,傷心之極,不似有假,想到自身也曾相救過一男子,在給他療傷期間,也漸漸遺落了一顆芳心,只是後來卻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想到此,她冷漠的臉上浮起一股憤恨怨惡之色,冷哼一聲:「那些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竟為這種男人跳江自殺,沒出息!」

女子怯怯道:「是。」

黑衣女子又道:「姑娘大可不必傷心,貧尼會替你出氣的。」

那女子一聽她竟是個尼姑甚是驚訝,往她右手腕一瞧,果真見她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又聽她道:「那男子是連雲庄莊主連景博。」

「正是。」

「好,你等著,貧尼會替你出氣的。」說完,她身影一躍,卻是不見了蹤影,未曾看見女子唇角勾起的一絲笑意。

連景博今日與阿蝶又談了一次之後,心中煩亂沒有回家,待得天色大黑才進了家中,抬起頭卻獃獃地望着牆上掛着的八個稻草人頭。

待得連景博的小女連雨鈴和侄女第五瑾萱遊玩歸家,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而牆上上面掛着兩個稻草人頭,中間掛着兩個,下方掛着四個。

連雨玲蹦蹦跳跳地跑到父親面前,笑靨如花,搖晃着他的衣擺,俏生生道:「爹爹,你怎麼將稻草人的頭掛在牆上去啦?你是不是有甚麼新的戲法要與玲兒玩啦?」

連景博聽女兒一說登時一醒,可是看着牆上的稻草人頭卻是驚疑詫異,惶恐心驚。

千手觀音怎麼到我連雲庄掛這稻草人頭來了?聽說這千手觀音每到殺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牆上或是大門上掛上稻草人頭,一個稻草人頭便是要殺一人。我家加上僕從婢女總共八個人,也就是說她要將我連雲庄全莊上下都給殺了。可是我又不曾得罪過她,她為何會來殺我全家上下呢?

連景博絞盡腦汁卻想不明白。

連雨玲見自家爹爹只獃獃地皺着眉頭卻不搭理她,不依地連連叫道:「爹爹,爹爹。」

連景博對於女兒甚是疼愛,女兒想與他玩耍他必定答應,只是今日他卻再無心思與愛女戲耍了,拂開她的手,道:「爹爹沒空,你和你表姊到裏頭玩去!」

連雨玲一呆,她自小得父母寵愛,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爹爹從不與她如此嚴肅講話,也難得見他如此不理不睬自己,小嘴一撅,眼眶微紅,待要撒嬌跟父親不依,只見僕從保根匆匆進來,垂手稟道:「少爺,外面來了客人。」

連景博揮揮手言:「就說我不在家。」

保根說:「少爺,那大娘不是要見你,是她的一個孩子崴了腳,又錯過了宿頭,想到我們這裏借宿一晚。」

連景博一聽是個娘們,心中一驚,接着聽到她有個孩子便放了下心,只是又不放心道:「她不是尼姑?」

保根搖搖頭道:「不是。穿着青色布裙,乾乾淨淨的,面上和善,瞧著是個好人家的大娘。」

連景博點點頭:「好吧,你領她到客房歇憩,飯菜招待就是。」

「好的,少爺。」保根答應着去了。連雨玲也道:「我也瞧瞧去。」隨後奔出去,第五瑾萱見表妹去了也緊跟而去。

連景博轉身想進房內與娘子說說,連家娘子已走到廳上。連景博將牆上的稻草人頭指給她看,又說了千手觀音與稻草人之事。

連家娘子聽得戰戰兢兢,臉色大駭,又激憤惱怒道:「這千手觀音為何會來我們家掛這晦氣的東西。我們見都沒見過她,更沒有得罪過她,她為何會在我們家留下這八個稻草人頭?難道她真的會殺了我們全家?」

幾句話說出口,她已是手足酸軟,怔然的望着丈夫,竟要落下淚來。

連景博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你也聽說過千手觀音的名頭,這女魔頭因情郎拋棄於她另娶別的女子就懷恨在心,本想在她情郎的婚禮上將她情郎和她情郎的妻子殺了,可是卻被惠明大師給制止住了。不過,幾年後她還是把她情郎一家給殺了。」

他扶着她坐下,繼續言:「而且哪家鏢局,府門牌匾上或是名字上有跟她情郎娶的女子的姓氏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字一樣,她都不分青紅皂白心狠手辣將之都給殺了。還有最近幾年江湖上相傳都有許多男子神秘失蹤殺害,聽說八成是千手觀音乾的。只要她下定要殺的人沒有逃得過的。」

連景博停了下,接着拍着她的背道:「娘子,事到臨頭,我們也只好面對了,你也不必害怕,大不了我們一家人死在一塊。」說到這,連景博也是如鯁在喉,說不下去。連家娘子含着的淚水也流了下來,撲在丈夫的懷中痛哭流淚。

「好了,好了,娘子。不必哭泣,我們夫妻二人沒有做過對不起任何人之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我們定會度過此劫的。若是難逃一死,也不墮了爹爹的威名。」

「嗯。」連家娘子抹了抹眼淚,看着丈夫也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來到後院,見一男孩坐在屋檐台階上,而另一男孩正爬上一棵樹,想要去摘樹上纏着的藤蔓上開着的花朵。又聽樹底下有人叫道:「小心點,莫掉下來。」原來是第五瑾萱,連雨玲守在樹下。

那樹長得粗壯高大,有很大一段沒有枝條,只是樹桿。第五瑾萱,連雨玲站在樹后,連景博和連家娘子看去,那樹桿正好擋住了她們兩女孩,因此不曾注意到她們,直到聽到二人的說話聲才注意到。

連景博看着爬在樹上的男孩:「這男孩想是來借宿的那家人的,怎麼如此頑皮?」

樹上那男孩摘了一朵花。

連雨玲連連叫道:「給我,給我!」

那男孩沖她們一笑,卻將花兒向第五瑾萱拋去。第五瑾萱伸手接過,遞給表妹。連雨玲眉頭一皺,嘴一癟,惱了,便將花兒拿過丟在地上踩着又來回扭了幾下,那株花兒爛成一朵麻花。嗔道:「誰稀罕啊,我才不要呢。」

第五瑾萱見連雨玲踩壞花朵,道:「表妹,你又生甚麼氣啦?」

連雨玲小嘴一撅:「我不要他的,我要自己來采。」說着右足一點,就要躍起,卻聽門口爹爹呵斥聲傳來:「雨玲,不可!」

「爹爹!」連雨玲一聽爹爹的聲音,頓住腳步,探頭一看,果真見自家爹爹和娘親在那兒。忙嬌笑向他們奔去,甜甜地叫道:「爹爹,娘親。」

連景博伸手接過女兒撲來的身子,嘴上說道:「你若是傷著了自己怎麼辦?切不可魯莽了。」

「可是,爹爹。」連雨玲搖晃着連景博的衣袖,撒嬌道:「玲兒想要樹上的花。」

連景博笑笑,輕拍了拍女兒的小臉,道:「玲兒想要,爹爹幫你采來就是。」說着錯開連雨玲的身子,連家娘子拉過連雨玲。

連景博足尖輕點,縱身一躍,躍至一朵花前,順手一摘,然後右腳一蹬樹桿,又躍下樹來,將花兒遞給連雨玲,連雨玲歡喜地接過,嘴角咧開,歡笑不已:「謝謝爹爹,爹爹好棒呀!」

連景博看着女兒歡喜嬌笑的模樣,也開懷一笑。拉着女兒的手又對另三個孩子說道:「好了,你們不要再頑皮了,還不到屋裏頭玩去。」

這時一婦人也來到院中,那婦人抬頭見自家孩兒爬上了樹,登時一喝:「葉之還不快下來!」

樹上名叫葉之的男孩趕緊爬下樹,在離地面幾米處,輕輕一躍,躍下樹來。在屋檐下坐着的男孩走過來,那婦人轉頭對連氏夫婦施了一禮,道:「莊主,十分抱歉。孩子頑皮,莊主莫要見怪。」

「無事。」連景博擺了擺手道:「大娘是誰?光臨舍下有何指教?」

「哦,其實這只是我的家事。」

「家事?」

那婦人待要回答,此時,忽然屋頂上有人哈哈一笑,卻聽一女子叫道:「連家一門八口乖乖出來受死!不相干之人快快出去!」

他們幾人一齊抬頭向那屋頂上看去,只見屋檐邊站着一個少女尼姑,冷冷的月光灑在她臉上,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年紀,手拿長劍,紅如血的劍絛在風中獵獵作響。

連景博朗聲說道:「在下連景博。你可是千手觀音的門下?」

那小尼姑眉眼一挑,嘴角一咧,神色頗為傲慢道:「你知道就好啦!你識相的就把你妻子,女兒,俾仆盡數殺了,然後自盡,省得我多費一番手腳。」幾句話說得輕輕鬆鬆,不疾不緩,輕描淡寫,神色傲慢至極,全然不將對方放在眼裏。

連景博聽得這幾句話頓時氣血上涌,全身發顫,怒道:「你,你這小尼姑休得猖狂!」

「猖狂。哈哈!」那少女尼姑又是哈哈一笑,道:「我是猖狂又怎麼樣?今日便是你連家的死期!」

連景博氣得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待要躍上與她廝拼,卻想對方尚年幼又是個女子,自己與她動手未免有些以大欺小,以男欺女了。

正躊躇間,忽覺身旁有人掠過,那前來投宿的婦人已然提劍縱身上屋,與那小尼姑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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