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冬霰
崔久安回到京城已經是初冬時節，前幾日還滿目翠綠，過了江，景色逐漸蕭條，只有蒼柏依舊挺立，墨綠色里夾雜著暗黑。
回到國公府，給老夫人和傅青鸞請過安，沐浴換衣，輕悄悄地一個人出了門，果不其然，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和昌王府的大門口。
進了門直往好夢閣而去，崔染心今天穿了一件貼身小襖，在院子里和清詩清酒做糰子，旁邊擺著幾樣素菜。
「清酒，你說齋天的糰子，人能不能吃呀？」
「小姐，你要吃，我們多做點就是，何必和三官搶食。」
清詩說完賣力地揉搓著米團，想著多做一些。
崔久安看了看被紅霞遮蔽的天空，才想起今天是十月十五下元節，放輕腳步，靜靜立在一邊也不打擾正在忙碌的三人。
一陣北風吹來，落葉如雨，有細小的異物飛進眼睛，崔染心抬起滿是麵粉的手想要揉一揉，剛剛抬起來，就被一隻手捉住。
「過來，我幫你看看。」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崔染心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崔久安笑了笑，低下頭，微微前傾，一隻手捧著對方的臉，一隻手打開她被迷了的眼睛。
那張臉挨得很近，崔染心能感受到他綿長的吐納聲和輕微的心跳聲。
一股輕輕地氣息吹在自己的眼中，崔染心感覺自己的睫毛好像掃過一處柔軟，慌的忙後退一步。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身前的人，「你，回來了？」
「剛回來。」
崔久安淡淡地看著眼前有些局促的人，才半月不見就和自己生分了。
聽到說話聲，清詩清酒才發現院子里多了一個大活人。
「呀，二公子來了，我們在做齋天用的素糰子呢，你吃不吃？」
清詩舉了舉手中雪白可愛的糰子。
清酒搬著桌子說：「我看著起風了，我們還是搬廚房裡做吧！」
「沒有呀！還有一點就做好了。」
清詩抬頭看了看天，覺得這晚霞倒是挺美。
「反正做好是要送廚房蒸熟的，走吧！」
拗不過清酒，清詩只能乖乖地抬著桌子離開。
清詩清酒走後，崔染心看著默不吱聲的崔久安，有些無所適從，雙手無處安放，只能搓著上面的面泥玩。
崔久安上前一步，拉住她，往院子里的小池塘走去，捧起清水給她洗乾淨。
「謝謝。」
崔染心的聲音細弱蚊蟲。
「怎麼這般客氣？」
崔久安有些不悅地看向對方，他明顯地感覺到少女的變化，他離開的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去哪了，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回來？」
崔染心本來是想緩解尷尬，可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他此次離開是去為皇上辦事，哪有閑工夫想著給自己帶東西，於是準備出口解釋，誰知對方徐徐開口。
「我把自己安全帶回來，算不算禮物？」
「啊？」崔染心從來沒想過這樣輕浮的話會從崔久安的口中說出，轉念反而擔心起來，「這次的任務很兇險？你沒受傷吧？」
很自然地伸手在對方身上探尋，雙手摸索著對方的胸膛。
感覺到一雙小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崔久安好笑地抓住。
「沒有受傷，就是想你了。」
話語自然，表情平靜，好像說著「吃過了」這樣尋常。
「你今天怎麼回事，怪怪的？」
崔染心掙脫不開對方的桎梏，情急之下用頭去撞對方，崔久安無奈鬆開手，抱住她的腦袋。
「別動，就一會。」
崔久安的聲音安靜溫和，低沉好聽，崔染心傻傻地愣住，就這樣躲在對方溫暖的懷中。
一個吻輕輕落在頭頂，崔久安收回目光，抬起頭，看向遠方，離開的這段時間，尤其是在火光里看見掙扎的羅祁，他終於明白人的生命很短暫亦很脆弱，該珍惜眼前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崔久安拍拍她的腦袋。
「要呆到什麼時候？」
「我，腿麻了。」
崔染心抬手，想讓那人扶自己起來，誰知，對方攔腰抱她起來，大步走到桌邊，把她安置在凳上，居然蹲下身給她揉捏。
「不用了，我自己錘幾下就好了。」
崔染心看著性情大變的人，心中不安，與其說是性情大變，不如說是回到當初，去百葯谷之前的崔久安就是此刻這番模樣。
「你能不能恢復正常？」
崔染心小心翼翼看向崔久安，只見他皺眉凝神。
「沒想到你居然喜歡粗魯的。」
說著崔久安加大力道，使勁捏著崔染心的小腿。
「啊——疼——你放手——」
崔久安壞笑著鬆開手，「我輕輕的，溫柔的，你說我奇怪，這樣你又嫌疼，真難伺候。」
「誰要你伺候了，你真是越來越奇怪，母親說讓你早點娶妻有人管著是對的，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崔染心小聲抱怨著，揉搓著被捏疼的地方。
「我娶妻，你真不在意？」
崔久安冷著眸子，只覺得心中一空，又覺像有針尖在扎，他本以為他們心意相通，可是她又像有意把自己拒之門外。
「你娶妻，我不僅在意，還很開心，終於有人能約束你，省得你沒事就消遣我，倒時我一定奉上一份大禮——」
面對崔染心的喋喋不休，崔久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好了，不要再說了！」
崔染心抿著唇，不敢抬頭直視對方，「我說錯了？」
「錯，不僅錯，還錯得離譜，我崔久安成親一定會把最好的給她，無需他人錦上添花。」
說完，人已經踩著晚霞的微光離開，崔染心貝齒咬著紅唇，目送對方離開，如果註定不可能，不如現在就割捨，免得以後傷悲。
當初年幼，依戀，貪念，現在她也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
「小姐，糰子蒸好了，你吃不吃？」
清詩端著糰子過來。
「小姐，二公子人呢？」
隨後走來的清酒一下就發現崔染心興緻缺缺，接過清詩手中的盤子。
笑著說：「小姐，我們去給王爺和王妃送點。」
崔染心緩緩點頭，「走吧。」
「咦？清酒你看，這是下雪還是下雨呀？」
天上有很小很小的白色冰粒降落，由於冰粒過小，落入地面已經化作一團水。
「笨蛋，這是冬霰。」
崔久安走在回去的路上，空中降落的小小冰粒掉落進他的脖頸，張開手掌，冰粒落入掌心，化作一滴清水。好夢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