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履薄冰,有傷難愈

第五章 如履薄冰,有傷難愈

碧落居。

院如其名。

嫩嫩的碧蘿纏纏綿綿,順著朱漆木製的廊架蜿蜒。一串串星型的紫色的小花點綴其中,增添了幾分嬌氣。

夾道兩旁種滿了開的正盛的芍藥,灼灼生香。

院子的正中央栽種著兩棵合歡樹。

陳曦仰著脖子,驚訝極了。

從下面看,完全是兩棵獨立的樹根,到了約摸有一人多高的地方開始,粗壯的枝幹卻緊緊相連,你中有我,宛如連體嬰兒一般,陰涼了一大方院落。

「父親,這是什麼樹呀?!」

陳曦眨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那一朵朵傘兒似的粉白粉白的絨花真是喜歡。

「這是一株夫妻合歡樹。」陳文修負手而立,一抹幽暗從眼中劃過。

「是找人種的么?!」雲裳見過花匠把兩種不同的花嫁接在一株植株上。

「不是。」陳文修抿了抿唇「是從外面尋回來的,是天生的夫妻樹。」

本為稀罕,奈何天生,更是千載難逢。即便當年聖眷在身的錢貴妃都沒能如願。

「是父親尋的?!」

「……」

看來不是。雲裳驚疑。

「是母親的陪嫁。」

誰信啊。

陳文修即便再怎麼隱藏,雲裳也看的出他的幾分不自然和隱隱的陰暗。

雲裳不禁握住了他緊握的手。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陳文修時,明明是個朗月風清的少年,眼睛里卻是那麼的暴怒和陰暗,像是受了傷噬了血的小獸,瘋狂的恨不得毀天滅地。

陳文修看著溫潤的嬌妻,那一雙玲瓏的兒女,淡淡的笑了起來。

他已經不是那個憤怒的少年了。

安氏忍不住,就拿帕子狠狠的抹了幾下眼睛。

十年。

這麼多年她曾無數回夢到她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再重新來到她的院子里的情景。

這一幕簡直美好的讓她不敢相信。

男子冠物天華,女子明艷動人,還有一對兒可愛的孩子。

他們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來,真是真實的讓她眩暈。

常英帶著清一色的藍衣侍女魚貫而行,六尺長桌擺滿了精緻美味的膳食,甚至是難做的佛跳牆都有!

陳曦可是個餓不得的小吃貨,圓溜溜的眼睛一眯,便像只小貓似的嗚嗷一聲沖了上去。

安氏到覺得小姑娘粉糰子似的實在是太可心了,太可愛了。尤其是她眨巴那雙黑黑的大眼對你笑時,那種讓人心裡嘟嘟的冒著粉色的愉悅是怎麼都控制不住。

安氏早把其他的都忘卻了。她笑眯眯的把小姑娘抱到自己懷裡,拿了湯匙細聲的問著喜好。

陳曦說喜歡吃魚。

桌上有一盤鰣魚,鮮美非常,就是刺多的猶如牛毛。

常英說小小姐要小心吃。安氏便把整盤端在自個兒前面,細細的挑了刺兒,一口一口的喂著她。

那個美味兒,讓陳曦恨不得把舌頭都一起吞到了肚子里。

對安氏這個祖母的喜歡也一下子多了很多。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吧。

一頓飯下來,陳威龍覺得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溫厚的妻子,俊兒良媳,溫文爾雅的孫子,嬌憨可愛的孫女。何樂融融。

似乎沒有什麼比眼前的這些更好更重要了。

什麼權利地位名譽,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心念轉動間,彷彿在胸口沉積了很久的東西都緩緩的消退了。若是能這樣子,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啊。

眼前又閃過那個錦衣華服的少年,他不禁擰緊了眉,雙拳緊握。

如今的朝堂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涌,詭異多變。

安世子突然來了臨川城,絕不是無心無意之舉。

即使他想騙自己,眼前的這一片安寧會永遠下去,都是不能。

用完飯後,安氏和雲裳帶著孩子玩鬧,陳威龍和陳文修去了隔壁間小書房。依舊是從前的模樣,乾淨明亮。琉璃的美人瓶里還插了幾枝錦葵。雖然他有好多年沒有來過了。

陳文修看過屋子,又看到父親呆愣的樣子,眼睛里劃過几絲冷笑。

什麼家國天下?!

不過是權衡利弊罷了!

陳文修閉了閉眼。

人各有志。即使這個人是他的生身父親!

陳威龍從一種又酸又澀的情緒中反應過來時,正看到兒子臉上晦暗不明,眼神冷漠非常。

針扎似的。

多年前少年那血紅的眸子,脖子上凸起的青筋還在眼前晃動。

他不明白。

當初,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現在,也不覺得兒子有錯。

他們只是面對的情況機會都不盡相同罷了。

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吧。還是商量當下的事吧。

「安世子此行,子煜你怎麼看?!」

是無意之舉,又或是有何深意?!

陳文修看著他深擰的眉頭,在忽明忽暗的光線里十分糾結。

「沒什麼好看好想的,」他轉身凝著窗棱,「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即可。」

陳威龍看著沒有絲毫猶豫的兒子眉目間的從容和篤定,緊擰的眉也慢慢疏散開來。

「嗯,你說的對。不過,萬事還是要小心為上,我們陳家的興榮……」

「那不關我的事!!」

陳文修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他的眼睛深如墨淵,「家族的興旺你就不必寄托在我的身上了,你的那些東西還是留給別人吧!我不需要也不稀罕!我不需要家族的蒙陰不需要所謂的關係也依舊能活的很好!依舊能封將拜侯!」

這些話壓抑了很多年。

陳威龍知道的。當年他只是憤怒的看著自己,而沒說,只是他覺得自己還是空口無憑。

現在,他理直氣壯。

他的臉白了又白。嘴唇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什麼叫留給「別人」?!

他只有他一個嫡子!!

難道這還不夠!!

「陳子煜!!」他忍不住大喝到,「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兒子,陳家的嫡子!不管你認不認同家族,你身體流的都是陳家的血!陳家的興衰榮辱都是你逃不掉責任!」

陳文修冷笑連連。

嘲弄。諷刺。

一陣陣無力襲上心頭。他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手撐到了黃花梨木的書案上。

「子煜你——到底想怎樣?!」

「我什麼也沒想。我只是回來探親的,皇上准了我一個月的假。」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威龍看著那俊拔冷漠的背影,痛苦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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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時雨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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