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坦白
「陛下，長寧長公主求見。」
沐軒澈筆尖一頓，道：「讓她進來。」他早就知道她要來，說實話現在他還真有點心疼自己這個皇妹。
「皇妹來此，可是為了夜子宸之事？」沐軒澈問道。
沐染玥立即跪了下去，道：「皇兄聖明，只是夜子宸身為楚國左相，一直都兢兢業業，怎麼會是細作？」
沐軒澈淡淡一笑，「朕知你不會信，起初朕也是不相信的，然而最後查到的東西卻是由不得朕不相信了。那灧嬪也是細作，所以朕才處決了她，而她在臨終之時向朕指認了夜子宸。還有這些東西，你拿去看看吧。」
沐染玥心頭一震，連忙上前接過沐軒澈手上的東西。這裏面有林傑傳來的信，亦有沐軒澈查到的結果。
沐染玥一張一張地細細看完，面色越發蒼白，一步步後退，不敢置信地搖頭道：「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皇妹，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沐軒澈冷聲道。
「不，這些是可以作假的。皇兄，當初夜子宸也被指認是冒用身份，原本也是證據鑿鑿，可是後來不也證實了他是被誣陷的嗎？」沐染玥辯解道。
「皇妹，這兩件事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如今夜子宸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根本不重要，朕只需知道他是個細作，是害我楚國連失五城的罪人，朕就不可能放過他！」
「皇兄……」沐染玥哽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包在眼眶中的淚水也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好了，你也不必再說，此事已成定論，而朕聖旨也下，斷無更改的可能。」
沐染玥見沐軒澈一副絕不讓步的樣子，加之方才看到的那些案卷，一時竟有些恍惚，「夜子宸，他是我的夫君，怎麼可能會是別國細作呢。」
沐軒澈見狀，有點於心不忍：「朕知道此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不過這也成了定局。而你是朕的妹妹，此事不會牽連在你身上。朕已經命人為你打理公主府，你也快點忘了他吧，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不值得。待日後戰事一過，朕會為你擇個好夫婿的。」
沐染玥眼神渙散，沉默良久，抬頭道：「皇兄，臣妹想去看看他。」
沐軒澈頓了下，點頭應允了。
這是沐染玥第二次踏入天牢。
這兩次，都是因為來看他。
不過，這心境已是全然不同。
雖這兩次都有證據證明他並非清白，可第一次，她毫不猶豫地便相信他是冤枉的；而這一次，她也不知為何，變得不確定了。而心裏也一直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他真的做了那些事。
沐染玥跟着獄卒一路走過來，這兒終日昏暗不見天日，而關在這裏的人也都是等死之人，透露出了詭異陰森。
昏沉沉的牢房內，夜子宸站在那兒，也不復上一次入牢的淡定。
見沐染玥的到來，神色更是沉痛，他知道她會來，所以一直在等她，而今見她如此憔悴的模樣，眉心的紅蓮也似枯萎了一般，黯然失色，他只覺心如刀絞。
「染染，你終於來了。」
沐染玥走到他面前，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問道：「宸哥哥，你真的是細作嗎？」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無論別人說什麼，只要夜子宸自己不認，她就不信。
夜子宸早已料到了她會有這麼一問，見她那認真卻又包含期待的樣子，他真的很想否認，然而終究還是緩緩垂眸吐出一個字：「是。」
一個「是」讓沐染玥面色瞬間發白，轟然落淚，皇兄給她看的那些，已是鐵證，但她依然不信，她想着，只要夜子宸說不是，那麼她仍會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因為他在她心底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
她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那一滴一滴的淚水落下，夜子宸只覺自己的心也在滴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向她的臉，想為她拭去淚水。
沐染玥後退幾步躲開了他，那眼神，像是看一個惡魔，「你別碰我！」
而後突然轉身跑了出去，她不想再待在這裏，不想見到他。
「染染，對不起……」夜子宸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就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
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一切，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只是終究還是抵不過自己的心。
這時，寒笙突然冒了出來，道：「主上，您已經見過了夫人，是不是可以走了？」
夜子宸皺眉看着他：「你怎麼來了，這周圍……」
寒笙道：「主上放心，都放倒了，足以讓他們在那裏昏睡兩天，醒來時也不會記得什麼。」
夜子宸這才道，「不急，再等等，不是還有兩天么？」
寒笙想不明白，也不知主上還在等什麼，他已經找了一個死囚易容成主上的樣子，主上想逃隨時都可以，可是為什麼主上卻是一點也不着急？難道他就不想快點見到自己的母親嗎？
不過雖然疑惑，但是對於夜子宸的命令，他是絕不會質疑的。
而沐染玥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時，雲裳正在天牢門口等她，而沐染玥見到雲裳，停下了腳步。
見沐染玥面如死灰的樣子，又跑得如此着急，雲裳擔憂問道：「殿下，您這是怎麼了？是侯爺對您說了什麼嗎？」
沐染玥看着她，那眼神卻是空洞洞的，輕聲道：「沒事，我們回去吧。一切都結束了。」
雲裳見她什麼也不肯說，心中擔憂，但還是上前扶著沐染玥，突然間，她手臂落空，沐染玥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倒了下去。
雲裳大驚失色，忙將她扶起：「殿下，殿下……」
沐染玥倒在雲裳懷裏，臉色蒼白得沒有任何生氣。
雲裳連忙讓人和她一起把沐染玥扶上馬車，而後又吩咐車夫道：「你快把殿下送回去，我這就去請太醫。」說完便朝宮中的方向疾跑。
藏在暗處的無絕宮左護法離洛看到這一幕，心中感慨，若是讓主上知道夫人因為他的事暈倒了，不知要如何傷心呢。
自夜子宸入了天牢，便將離洛派往了沐染玥身邊，而無絕宮就讓右護法青夜一人打理。
沐染玥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雲裳在她床邊守了一夜，而沐清漪也是昨晚就過來了，自聽說夜子宸出事後，她就擔心沐染玥會承受不住。
沐染玥緩緩睜開眼，看見床邊的沐清漪，微微驚訝，而後又轉眼看了看這房間，沒有熟悉的味道，沒有熟悉的佈局，更沒有熟悉的……那個人。
她眨了眨眼道，「這是哪？皇姐怎麼也在這兒？」
「玥兒，這是當初你出嫁時，父皇賜給你的公主府，如今候府已被查抄，皇帝便讓你搬到了這。而我是過來陪你的。」沐清漪解釋道。
「候府被查抄？」沐染玥一臉驚訝地問道，似乎毫不知情。
「是啊，你忘記昨日發生的事了？」沐清漪驚道。
沐染玥閉了閉眼，道：「自然沒有。」
只不過一覺醒來，她還當昨日一切都只是夢，夜子宸不是細作，他們還好好地在一起，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沐清漪看出來她心裏的想法，寬慰道：「玥兒，姐姐知道，你現在定然是傷心欲絕的，我也知自己說什麼也不能減少你所受的傷害。但是作為姐姐，我還是不得不說幾句，事情已經這樣了，是夜子宸他對不起楚國，更對不起您，你可不能為了這樣一個男人氣壞了身子啊。你還年輕，又是長公主，日後定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的。」
雲裳也附和道：「是啊，陽樂長公主說得對，殿下您可要放寬心啊。
沐染玥面色依舊蒼白，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雲裳擔憂地看着她：「殿下……」
「出去！」沐染玥突然抬高了聲音，那語氣也是不容置疑。
沐清漪見此，忙道：「好好好，我們先出去，你別動氣。」
說完便帶着雲裳出去了，這個時候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應該會好點。
屋內，便只剩下沐染玥一人。
沐染玥靠在床上，腦海里全是有關於夜子宸的事情。
他們初見時，夜子宸便給她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而她也就此淪陷。
後來，她追，他躲，然而他還是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大婚之時，他鋪十里紅妝，迎娶她入門，一時間，公主才子的佳話，傳遍天下，又羨煞了多少世人。
婚後，她額間硃砂盛開，更加認定他為她一生良人，發誓此生絕不相離。
而今想來，她痴心一場，於他而言，或許也只是笑話吧，沐染玥自嘲一笑。
昨日見他之時，她在他眼裏看到了愧疚，似乎還有愛意，只是，誰又知是真是假？
而她當日做的那場夢，想來也是父皇地下有知，託夢提醒於她，而她卻並未放在心上，所以現在才落得了這般結局。
沐染玥躺在床上想着這些事，眼神空洞，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