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許寧，下午六點我們就要出發了。」
收到梨花的這條短訊時，許寧剛剛洗完澡，她正拿浴巾擦著頭髮，準備好好睡一覺。
想到他們倆這一走，很可能兩三年都不會回國，許寧嘆了口氣，現在四點整，距離六點還有兩個小時，她決定，還是去機場送一下梨花。
梨花和陶枝正坐在B2航站樓的15區外面等待，許寧一看到他們的身影，立刻小跑着趕過去。
「梨花，陶枝。」她掐著腰連連喘氣，整張臉都跑得紅彤彤的。
梨花一看見她來，興奮地跳起來，伸手摟住許寧的脖子。
「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許寧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如果今天不見你，以後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我會回來的，不過下次，應該是和陶枝一起回來。」梨花說着，羞澀地轉眸看了陶枝一眼。
聽到她語氣里明顯藏着開心，許寧放心了許多：「你們要好好的，不要老是吵架了。」
梨花鬆開手道：「對了，我做了一本相冊，裏面都是我們的合照，還有以前出去玩的時候收藏的一些照片，你看看怎麼樣？」
許寧翻開來看，相冊做的蠻精緻的，洗地很用心，有一些照片她甚至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拍的了，遂好奇地問她道：「這是什麼時候做的？」
「很久之前了，我本來是自己做着玩的，現在要走，放在家裏也沒什麼用，還是留給你吧。」
許寧捧住相冊，遲疑了一下，覺得不能收下，又捧著還給她道：「要不你留着吧，在國外好做個念想。」
「不用，我還用APP做了一份電子版的相冊呢！」梨花又推回來道：「這個留給你，沒事的時候，常拿出來翻一翻，別忘了我就是。」
「怎麼會？」許寧淡淡地笑起來，望着相冊的眼睛滿是星星。
「陶枝，」許寧面向他叮囑道：「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國外的生活不容易，等你們回國，我們再會。」
「我會的。」陶枝攬住梨花的肩膀，清秀的臉膛上露出清冽的笑容。
他和梨花的笑容，總是那麼令人踏實。
「許寧，」梨花拉住她的手，不敢直接提起那件事，只好委婉地鼓勵她：「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會相信你，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害怕。」
「我知道，」許寧欣慰地笑着，她知道梨花和陶枝，以及真心交往的所有好朋友都會信任自己，事情過了大半天，如今，她已經坦然接受了。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那篇報道實在太假了，尹生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許寧抱之一笑，的確很假，這樣戕害他人的名譽，也太過沒有底線了些。
「不過...」
「嗯？」
「羅衣真的去世了嗎？」
「是的，她昨天剛走。」
許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發覺自己的語氣已變得雲淡風輕，她經歷過短暫的難以接受的抵觸期，現在，也終於能對人生的生老病死坦然接受了。
梨花感嘆道：「尹生真的好可憐啊，羅衣剛剛去世，他就遭受這樣的打擊。」
聽到梨花的唏噓，許寧也不禁嘆息，她何嘗不為他心痛，尹生才剛剛失去愛人，就面臨這樣致命性的毀謗和污衊。
他還那樣年輕，如果這一仗翻不了身，將來該怎麼辦？
「許寧，你一定要大膽地站出來，這件事，主要是看你，只要你能站出來澄清事實，你和尹生，都會有救的。」
看着梨花堅定的眼神，許寧醍醐灌頂一般，忽然就有了信心，她發現，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來，不只是梨花，就連一向冷血的主編，公司的每個同事，甚至是那些許久未聯繫的老朋友，全都在引導自己勇敢地站出來，好像這件事情里，尹生更像一個弱者，而她，勢必要挺住壓力，為他抵擋住一切災難。
對尹生來說，她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許寧沉思了幾秒，抬起頭，梨花還在滿懷期待地望着她，她定定地答應道：「我明白，你們放心吧。」
「請A037號航班的乘客前往登機口檢票，您所乘坐的航班將於6點15分準時起飛。」
「請A037號航班的乘客前往登機口檢票，您所乘坐的航班將於6點15分準時起飛。」
廣播開始催促乘客登機。
梨花戀戀不捨地望了一眼陶枝，握著許寧的手久久不願鬆開。
「好了，該出發了，以後會見面的。」
許寧知道她捨不得自己，臨行前再次擁抱了梨花，此刻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放在心底了。
梨花點點頭，鬆開了緊握她的手。
許寧看到她眼裏泛著晶瑩的淚光，心裏已經很知足了。
「走吧，一路順風！」
她一直微笑地招手，直到那對緊緊依偎的身影，淹沒在川流的人群中。
......
平言江畔的夜晚，一如往常那樣安詳又寧靜，許寧纖軟地靠在落地窗邊，遙望着江對岸汨汨流動的人間燈火。
不知從什麼時候，她開始感受到越發深刻的寂寞噬骨的滋味。
身邊的朋友都一個一個地相繼離開自己的世界，或成家，或擁有了愛情，或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只有她一人，仍舊在原地徘徊，默默懷揣著對尹生的深愛，捨不得放手，卻又不敢去爭取。
空調風裹挾著冰冷的濕氣，從上空一陣陣地湧進她懷裏，許寧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嫻熟地夾在指間。
「喀！」
打火機的藍色火苗在黑暗中詭異地竄動着，許寧將煙頭放在火焰上，一串悠然的白煙從焰火中升騰而上，煙草燃燒的香氣在滾滾的夜色中瀰漫開來，許寧將煙嘴放在舌尖，她深深一抿，煙氣逆流，穿過溫熱的唇齒，旋入喉中。
煙草的興奮起到了作用，迷濛中，許寧看到大橋上，尹生與自己緊緊相擁的畫面，這畫面，足以令她回味一生。
尹生的懷抱原來那麼溫暖，許寧勾起唇角，發出一絲輕笑，白天，她竟趁着意識崩潰說了那麼多胡話，不知尹生會不會怪她。
煙氣在喉嚨里打旋，許寧深呼一口氣，刺鼻的煙味又從鼻孔鑽進來。
煙是香的還是苦的？
就像情，情是甜的，還是澀的？
這些重要嗎？
許寧問自己，苦不苦究竟重要嗎？
她對尹生的感情，如果一直壓制在心底，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結果。許寧想，甜或苦或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給這段青春留下什麼遺憾，就算是命中注定此劫，就算是自己上輩子欠了尹生的，她也無法抑制住對他的感情。
她已經愛上他了，不是嗎？
那時時刻刻的心痛和煎熬早已證明，她沒辦法再繼續欺騙倔強的自己。
煙的確是苦的，可一旦習慣，便不會覺得苦了，吸煙如此，人生不也是如此嗎？
煙霧繚繞中，他們緊緊相擁的畫面變得支離破碎，畫面切換到殯儀館的大廳里。
程母凌厲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迴響：「如果讓我相信你，現在就把她趕出去！」
許寧笑了，黑暗中，她的笑夾帶着茫然和苦澀，甚至還暴露出幾分癲狂，只是，沒有人看到，這笑里，也暗含着幾滴幸福的眼淚。
幸福藏在他們的秘密中，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天，在那座狂風凜冽的大橋上，尹生趴在她耳邊，對她呢喃的那句話。
一支煙燃到盡頭，將要烤紅了煙嘴，許寧將其摁滅，丟在煙灰缸里。
她隨手拾起煙盒，想再來一根，沒想到已經空了。
也罷。
既然在什麼都不想做的時候做不了什麼，那就沉溺在夜色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