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洗鍊 第一百零二章 一條有意思的絕路

靈台洗鍊 第一百零二章 一條有意思的絕路

無根之樹下,既無溝壑,也無洞口。再看樹下那從崖壁突出的巨石,起碼有數千斤重,也不是人力所能搬動得了的;而且巨石與崖壁相接之處,紋絲合縫,你也不知道它入內多深,是不是本來就被整座高山壓着。

秘境入口,無跡可尋。

黑暗之中,二人仔細地查探著這古樹頑石,始終未看出個頭緒來。

他們雖然都帶了手電筒,卻不敢打開。今晚貿然下山查探,本來就有些冒險。

在雲生谷的這三天晚上,雖然每晚二人都在崖頂專註修鍊,心無旁騖。但其實林初一一直的十分清楚,每天晚上,都有一人躲在遠處,施展十分精純的靈覺暗暗盯梢著。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林初一的神識境界,並不難發現對方,而且畢竟是境界有別,對方也無法感知到他的神識窺伺。

令林初一驚詫萬分的是,此人的靈覺修為之精,應該尤在沈夜之上!沈夜是交過手的,而且這兩天的接觸,細細觀其氣機,沈夜的修為境界,估計比之去年年末相鬥之時,並沒有明顯提升。

高下有別的時候,山巔之人往下俯瞰,就一切歷歷在目;而山下之人想要看清山巔的面目,千難萬難。

所以這人既非沈夜,雲生谷中,又那來這樣一位蟄伏不出的高手?

他每晚都有跟范南江細說對方的狀態,隱伏之處,以及逐漸偵測明了的修為境界。但任范南江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此何許人也。後來經一拍腦袋,十分興奮道:「莫非是我伯父回來了!」

林初一當即搖頭否定:「且不說伯父看侄子,沒必要這麼鬼鬼祟祟的,就雲生谷出了這麼大件事情,他是唯一還有可能挽回亂局的人,會就這樣放任自流,不管不顧?」

最後兩人仔細推敲之下,均覺得此人極有可能就是所謂「買家」派來的。林初一先前就曾質疑,那位買家,其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老宅;也應該不在這一根純陽墨鐵。

所以這三晚,兩人都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專心練功。直到今晚,對方才終於沒有再堅持在這荒山野嶺里,看兩個無家可歸的人枯燥乏味地消磨時光。

其實如果對方今晚仍不放棄,林初一和范南江也商量好了法子;那就是,出其不意地突然偷襲,把他制服,甚至擊昏。反正,今晚查探秘境的計劃,是不打算改變了。這事,總得在賣掉老宅之前做完。

儘管一路下來,對方的氣機並沒有在林初一的神識中再次出現;但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仍在遠遠窺探。雖然這幽深谷底,雲霧瀰漫,密林遮天;但在茫茫黑夜之中,若是有電筒光亮起,哪怕只是其中一絲透出,也還是怕容易被感知敏銳的高明修士察覺出來。

黑暗之中,范南江突然指著巨石面上一道看似流水侵蝕而成的深深印痕道:「看這道凹槽,雖然明顯是水蝕之象,但我總感覺,其中恐另有玄機。只是黑夜之中,我感知不太清晰。」

林初一神明清澈,極盡目力仔細觀摩,突然把一手拄在地上的純陽墨鐵提起,橫放在石上那凹槽旁邊,對范南江道:「你看這凹槽的上部,形狀和墨鐵差異較大,而且開口也略窄,墨鐵平放,是放不下去的;但二者長度相差無幾。而這凹槽的底部不但略寬,形狀又有變化,我覺得,很可能便與墨鐵之形吻合。」

兩人再仔細看那凹槽,只見其內空成桶形,中部最寬,上部最窄,而底部,則正好與墨鐵根部的寬度一般。當然,純陽墨鐵的手抓之處,形如劍柄,是比較細的,與凹槽的寬度沒法相比。

林初一將那把百餘斤重的墨鐵巨劍,穩穩平持於身前,劍尖正對巨石上水蝕凹槽的中部,緩緩前刺。劍身慢慢沒入凹槽之中,如此沉重的六尺長劍,勻速平刺,竟沒有絲毫顫動偏頗!

待墨鐵尖端頂到凹槽盡頭,正好只剩劍柄余在凹槽之外。

林初一輕輕將墨鐵放下,落在凹槽底部。他感覺手上力空的時候,在看那凹槽之中的墨鐵,正好貼著凹槽底部。

墨鐵的邊緣,並不平直,都是嶙峋曲線;且其劍身,亦不平滑,如同天然石面。所以這個與純陽墨鐵竟能紋絲合縫的巨石凹槽,平時看來,就與普通的水蝕紋路一般。

但嵌入純陽墨鐵之後,巨石依然毫無變化。

「現在怎麼辦?」范南江雙手一攤道。

這會兒,其實都不用想都知道,將墨鐵嵌入凹槽,必是開啟秘境的關鍵一步。但之後如何做,誰也不清楚。

林初一默然不語,伸著右掌,大拇指在中,食,無名三指的各處指節飛快點動。范南江知他又在以先天易數細細占算,便靜靜等著,不在打擾。

「用力往左扳動,扳動三次之後,再用力往上撬起。」當拇指停留在無名指的中節時,林初一道。

他神色並不是十分肯定,補充了一句道:「這是占算加上猜測,我也不知對與不對。」

范南江道:「往左扳動,我能理解,但往上一抬。哥們,別忘了墨鐵是如何放到凹槽里去的。你一抬他就出來了。」

林初一頓時一臉尷尬。

「但是,既然你都只能半算半蒙了,」范南江道,「咱們好歹試一試罷。」

說罷他也不等林初一動手,走到凹槽的右側,以右手掌根抵住墨鐵劍柄側邊;氣沉丹田,使足了十成勁力,猛然爆發。

只聽得「咔嚓」一聲,墨鐵劍刃,竟直接在凹槽的左邊深深砍入石中,直至中線。兩人都驚詫不已。到底是墨鐵尖

利無匹,還是范南江功力暴漲了?

但這二者,顯然都不可能。那巨石,可是堅硬異常的花崗岩。

信心大增之下,范南江再次蓄勁爆發。

仍是「咔嚓」一聲,整個墨鐵劍身,竟然都已砍入石中,完全嵌入了那凹槽的左邊石里。

范南江此時引兩次用力而有的紅潤的臉上,笑得十分可愛。他對林初一道:「你要不要來一下?否則就沒機會了。」

林初一神色如常:「你再試試。」

范南江沒再客套,沉腰坐馬,拉開胯節,突然腰胯一抖,力達脊背,如炮彈從抵著劍柄的掌根發出。

只聽得「嘎嘎嘎」數聲沉沉的響動,那巨石竟往一側緩緩挪開了兩尺有餘。但巨石與崖壁相接的根部,仍然緊緊嵌在石壁之中,只是頂部相接處,露出了勉強可容一掌探入的窄窄裂縫。

數千斤的巨石,當然不可能是范南江一掌之力能挪動分毫的。此時兩人都已確信,林初一的測算結果,肯定便是開啟秘境之法。

范南江再沒猶豫,在劍柄之下紮好馬步,雙手緊緊握持劍柄,以霸王舉鼎之勢,奮力往上一托;沉聲喝道:「起——」

可惜這一聲,喝得虎頭蛇尾得很。因為他剛一往上用力,那巨石竟然自動「扎扎扎」地響着,緩緩往上翹起,猶如古時城門的弔橋,翹起足有一人多高。

只是城門的弔橋,是需要放下,才可讓人通行。而此巨石,卻是需要高高翹起,才露出壓在巨石之下的一個深深洞口。

二人細看洞口,這山洞或是天成,但明顯也有人工鑿建的痕迹。洞壁洞頂,儘是有斧鑿痕迹的堅硬花崗岩石,有石階拾級而下,更明顯是人工鋪設。林初一神識感知盡處,隱約有淙淙流水的聲音,應該是直達一條不小的地下河了;起碼在深入地底數十丈深之處!

兩人對望一眼,「我先。」——竟是異口同聲。

范南江便繼續道:「算了,你先吧。能者多勞,但是有什麼異常,別逞能。」

林初一鄭重點頭,但並沒有立即下洞。只見他輕輕一躍,身形飄然飛起,落在那高高翹起的巨石之上。右手抓緊墨鐵劍柄往外一抽,便將那巨劍從石中拔了出來。略加端詳,墨鐵巨劍絲毫無損。

他從石上跳下,手提巨劍,這才緩步走下洞口石階。范南江緊緊跟隨,前腳隨着後腳。

往下的隧洞,悠長深遠。地底之下,已經不需要擔心光線透出,所以此時二人手中的電筒都已打開。

直下十數米,仍是一色斑紋的花崗石岩壁洞頂,和石塊鋪就的階梯。隧洞斜斜向下,偶有彎環,卻始終不變一個方向。

「往這個方向,如果直線超過一里,那就是要到范家村的地底深處了。」林初一道,「

我估計,極有可能洞府盡處,有可能就正是你們范家老宅之下。」

正說話間,突然感覺腳下岩石一松,前腳正好踏上的一個石階,竟倏然下沉了一級。只聽得身後「轟隆」一聲巨響。

「不好!」兩人同聲驚呼,一齊回頭,兩道耀眼的手電筒光束,齊刷刷指向洞口。

——哪裏還有洞口,只有那又冷又硬的花崗岩壁。

兩人愕然對視一眼,神色各異。

「在你的測算之中,便只有這處出入口?」范南江問道。

林初一臉有愧色,卻仍是以實相告:「整個卦象之中,除此之外,確實沒有別處生機。」

但他眼神之中,卻不見絲毫絕望,只是淡淡地補充道:「也許留下卦數指示的前輩,只需後人找到入口而已。只要一路往前查探,或者另有指示,發掘秘境之後,才指示出口也未可知。」

范南江苦笑道:「你也別安慰我。畢竟放在古時,我已經算半截入土的年紀了。但你可是年紀輕輕的;那個海納百川的宏大宗門,可還等着你出去操心勞力呢。」

「其實也不是安慰,既然機關如此,我想確實是另有深意。」林初一道,「關於此處秘境,前人留下的暗示既然只能用先天易數破解。那其中隱秘,必然非同小可。那位前輩,顯然是只容許太極門人前來開啟。但開啟入洞之後,總不能任由洞口開着,什麼閑雜人等偶然路過,都能跟隨而來吧。」

范南江此時看他的臉色,輕鬆自然,並無絲毫擔憂之象;放心了不少。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繼續一前一後,拾級而下。

「一開始時,你我兩人,都同時大喊一聲『不好』,這是本能反應,你騙不了我。但為什麼瞬間就比我淡定了許多?」閑着無聊,范南江沒話找話道。

林初一也並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只是笑笑道:「其實不是你我兩個,當時是有三個聲音。但因為另外一個聲音較遠,而且我們三人幾乎同時出聲;所以你沒聽到很正常。」

「三個?」若不是林初一腳步絲毫沒有放緩,范南江幾乎就要木立當場。「你是說,之前盯梢我們的那位神秘高手,跟上來了。」

林初一十分肯定道:「不是他,此人修為,比他不知要高出多少;從那聲音傳來的方位粗略估計,他距離洞口恐怕也就十數丈遠。而我的神識之中竟沒有絲毫察覺。所以大家都喊一聲之後,我反而更淡定了。」

他轉頭對范南江笑道:「幸虧此人被堵在洞外,否則就算你我合力,也未必是人家對手。」

范南江恍然大悟,原本還略帶一絲不安的內心之中,頓生一股豪氣,慷慨道:「原來如此,若給此人跟上,秘境中狹路相逢,那真的就

是死路一條了。但此人既然再無法進來,洞中雖然前程未卜,卻未必便是必死之地。」

林初一忽然神識一肅,表情十分認真道:「南江哥,其實我也不願說喪氣話,之前的猜測,或有道理;但絕境之中,心存幻想,都是人之常情。但若此時你我都是局外旁觀的人,看到別深陷此境;你會如何推衍?」

范南江默然半晌,腳下的石階,就這樣一級級,一段段的在單調乏味的腳步聲中被拋在身後。

長路漫漫,林初一併不着急要他的答案。

話題如此轉折多變,並不是他心中無主,而是破妄之後,第一次深陷絕境,林初一就有了諸多感悟。

此時心境,林初一從未有過,只覺得即便真是絕地之中,絕路盡處,自己心田之中,仍有一片無限寬廣天地。所以他想既然有這麼一段路,無論生死,對范南江而已,可以既是步行,也是修行。

目前身邊諸多人中,除了師尊前輩和黃素素之外,最接近大道入口的,就只有賴山川,范南江,林勵這寥寥幾人而已。

莫元安和李文勝,畢竟相交時日尚淺,不知是否通道中人。

所以剩下的這兩三人,就尤其值得珍惜。

他自己和賴山川,則是比其餘兩人又先走了不止一步。

大道寂寞,能有同行的人,就應該互相拉扯一把。

這時范南江卻已經開口說話了,語氣淡定:「身在其中,卻要跳出去做一個局外之人。若只是地域,哪怕有個十萬八千里,如今想來,其實都不算難事。但要做到心境超然,獨出其外,就極難做到了。我能推衍出幾種結局,卻感覺都還是受着此時境況的影響。」

但他馬上又繼續道:「只不過一番掙扎之後,心境倒是坦然了不少。若是按江湖舊俗,這一局問心,我是該對你頂禮以謝的。」

林初一笑道:「那也不用欠著。」

范南江便厚著臉皮道:「恭敬不如從命。」

一條或是絕路的階梯,就此變得有點意思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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