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準凶我媽咪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深濃的夜色像被人潑了一層墨，幽沉得連一絲星光都不見影。

辦公室里的燈光透到走廊里，黯淡如薄紗。

陸墨昀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背後是窗外昏暗的天色，而他的臉是那樣平靜而堅定。

如果不是他讓Linda去給她甜點，他也許直到最後也不會知道她出事。

他垂眸，看著桌面靜靜躺著的文件，裡面是那個名為齊天男人的資料。

秦風送來時提到一句，齊天有喜歡的人，叫楚瑤。不過她在幾個月前已經出車禍去世了。

尹濃濃和他的交集，也是從楚瑤去世后開始的，在此之前，兩人從未謀面。

楚瑤…

就因為這個女人，和齊天簡單的相處，就能讓她這樣念念不忘？

尹濃濃一直半夢半醒，呼吸道火辣辣的疼，她緩緩睜開眼，偏頭時恰好看見他眼底的深晦，當真如夜裡的大海一般，那樣暗那樣深。

頭頂那一圈一圈昏黃的燈光都似乎沒辦法映到裡頭去。

厚重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的，屋裡只留了壁燈，昏黃朦朧的燈光里，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身上散發著與溫馨燈光格格不入的清冷氣息。

「醒了？」他身體終於有了動作，起身走到床前。

尹濃濃捂著頭坐起來，原來他真的出現了，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並沒有來過這裡。

「這裡是我辦公室的休息間，」陸墨昀看出她的疑惑，走到桌前幫她倒了一杯水，再拿給她。

尹濃濃對他突如其來的體貼弄的有些不自在，接過後連忙道謝。

她喝幾口水，感覺喉嚨因水滋潤，乾燥感逐漸消失。

她喝完，陸墨昀又接過去。

「對了，孟茹她…」

「已經安全了，」陸墨昀提前回答她。

雖然他沒再多說，但尹濃濃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他生氣了。

不過，她為什麼會察覺到他氣場的變化？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從來沒細想過，每次陸墨昀情緒變化，她竟然都可以敏銳的發現。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覺的蜷縮，緊張地問:「你在生氣？」

陸墨昀低頭，「你說呢？」

她說？這也用她說？

她低頭想了想，心裡冒出一個答案，她再此抬頭，陸墨昀以為她會懂。

「下次我絕對不給你惹麻煩了，公司出了這種事，肯定會有影響。」

她態度極其誠懇，說完不安地抿緊嘴唇，眼睛睜的大大的，等待他的回答。

「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生氣？」陸墨昀態度並沒緩解。

「不然呢？」

陸墨昀似是沒有耐心，他俯下身，靠近尹濃濃，「你真不知道？」

尹濃濃懵懂的搖頭。

陸墨昀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應她。

原來她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的擔心，不知道他的吃醋，更不知道…他聽說她可能出事時內心的恐懼。

尹濃濃還等著他的回答，不料他只是直起身，「你多休息會兒，今天給你放假。」

他並未對自己定罪，她不由得放鬆下來。

見他要走，她想起施捷，又抬手拽住他的衣袖。

「施捷他們怎麼樣了？」

「尹濃濃，你有時間管天管地，不如管管你自己，我記得兩天前我剛說過，你要再敢受傷的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尹濃濃豎著耳朵等待答案，卻沒有等到。

他換題一轉，「等會下班我再來叫你。」

說完便關上門，徒留尹濃濃一人急得抓心撓肝。

……

在尹濃濃出事這段時間，施捷也並不好過。

她趕到機場時，焦急地等待程灝到達。

她對程灝有強烈的思念，可始終被對於未知的恐慌籠罩。

她沒想過怎麼解決和程臨的關係，那天他強勢霸道的吻，以及最後對她狠厲地話語。

不過那樣也好，恨她起碼說明，他還在乎她。

多矛盾啊，既不想讓他知曉，又止不住的猜測如果他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

正想著，那方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媽咪！」

施捷立刻抬頭，揚起笑容沖他快步走去，蹲下身向他張開手，程灝蹦蹦跳跳地撲進她懷裡。

施捷親親他肉乎乎的小臉，「有沒有想媽咪啊？」

程灝眨眨著大眼睛，睫毛長又濃，清澈的眼睛看向她，揚起可愛的笑容，「想！」

「想多久？」

程灝小朋友低頭認真的掰手指，說完舉起兩隻手，「兩隻手都數不清哦！每天都會想，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他嘰里咕嚕說個不停，最後又撲進她懷裡，蹭著她臉頰，「媽咪，這下不要再留Joe一個人了。」

施捷被他說的心都化了，安撫的拍著他的背，「好，這次回來就跟媽媽一起住。」

施捷鬆開他，扶著他正對自己，「還有，以後在中國就說中文名程灝，不要再說英文名了。」

程灝用力點頭。

施捷這才站起身，感謝帶程灝回來的陪同，安排妥當后她拉著程灝向機場外走。

「媽咪，我這次回來想吃好多東西！」程灝一臉期待。

「好，想吃什麼媽咪都給你買。」

施捷領他走到自己來時安排好的車面前，把他抱到後排兒童座椅上，坐在他身旁給他仔細的扣好安全帶。

完事後才直起身，「師傅，去町…」

她話沒說完，因為她說不出，話語梗在喉嚨中，驚訝地發不出聲音，

前排駕駛座上程臨回頭，沖她邪笑，「去哪？」

施捷變了臉色，語氣不善，「你怎麼在這？」

他來了，他知道程灝的事了？

「怎麼？何必這麼驚訝，還是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你幹嘛凶我媽咪！」一旁的程灝小朋友很有警惕性，看見有人沒沖媽咪笑，就認定他是在欺負媽咪！

媽咪這麼好的人，誰會不喜歡她？

程臨聽見這道稚嫩的聲音，身體瞬間僵住，自上車以來，他都克制自己不要回頭。

這個世界上，有個因自己而出現的小傢伙，這種感覺奇妙又詭異。

程灝見他不理自己，甚至都不看他，臉氣的鼓起，「你為什麼不看我？這樣很沒有禮貌！」

小小的人這麼多道理，一副大人做派。

程臨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哦，不對，上一次緊張還是和施捷在一起時。

他終於鼓起勇氣看向身後的小孩。

柔細的發，在夕陽的照耀下有些發棕。白嫩的臉頰，一雙靈動的眼睛此刻不滿的瞪著他，小嘴也略微撅起。

施捷手心早就沁出了汗，他沒想到父子倆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她設想了千萬遍的開場，全都沒派上用途。

程臨憋了半天，說了一句，「閉嘴。」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車外喧鬧偶爾傳進來。

突然，程灝的哭聲劃破安靜的空氣。

「Mommy，Thismanisarascal！」程灝生氣下不自覺的說出英語，話語中還帶著哭腔。

程臨眉毛蹙成一個疙瘩，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小屁孩罵自己是流氓。

不過想來，他年少時沒少被施捷罵過。

還真是遺傳了。

程灝看媽咪一直不來勸自己，平常他一哭，她就會馬上跑開關心的！

媽咪不愛自己了！想到這程灝哭的更狠，淚水流了滿臉。

施捷哪是不去關心，這是父子倆第一次接觸，她需要留些空間，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程臨會有什麼反應。

程臨張了張嘴，「再哭就滾下車！」

說完立刻懊惱，他想的不是這樣，怎麼出口就變了。

程灝嚇得停止哭泣，瞪著大眼睛有些不理解。

滾下車？像滾皮球那樣嗎？可他根本不圓呀！

他第一次遇見這麼凶的人，平常幼兒園裡的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每天都輕聲細語的對他說話。

施捷也被嚇到，隨著這聲喊話，她心涼了半截。

程臨恨自己，就連對孩子也不願有好態度。

「程先生！是你莫名其妙到我車上來的，該下車的是你吧。」施捷忍不住，厲聲喝到。

程灝徹底不哭了，媽咪終於幫他了！

不過下一秒，施捷也指責了他，「不可以隨便說別人，你這樣也是沒禮貌的知道嗎？更何況他是…」

程臨已經坐正身體，此刻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後文。

施捷頓了頓，接著說:「更何況他是你的長輩，你不能沒大沒小的。」

程灝委屈的癟嘴，卻不敢反抗。

前排的人緊盯著後視鏡，看見鏡子里一大一小，施捷眉眼滿是柔情，小傢伙可愛又乖巧。

他內心某處堅硬倏地化成一灘水，原來，做夢的情節也是會成真的。

施捷完成幼兒教育，目標轉到某個更惡劣的人身上。

她見程臨根本不打算動，不想跟他僵持，再繼續下去，程灝恐怕就該徹底抵制這個心心念念的爸爸了。

她抬手去開車門，不料車門已經上了鎖，她不明所以的看向駕駛座的人。

程臨輕笑，「這會兒不好找車，我送你們回去，算是剛才的賠罪。」

施捷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多少年了，她都只有妥協。

程灝依舊嘟著嘴，不言一語，只是對上程臨目光時會哼地一聲別過頭。

程臨瞥他一眼，眼帶笑意。

靠，自己兒子是真特么的可愛。

車子在快速幹道上飛速行駛，程灝早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此刻伸著脖子滿是好奇的看窗外，一直不停的問施捷問題。

程灝:「這裡中文下有英文，為什麼洛杉磯英文下沒有中文呢？」

施捷回:「因為這時中國表示對世界各地的人都歡迎的意思。」

程灝:「為什麼都是一個地球，這裡的景觀會不一樣？」

施捷:「因為每個設計師都有他獨特的思想，就像你喜歡超級英雄，而有女生喜歡芭比娃娃，如果有一天，讓你設計屬於自己的王國，媽咪猜你會選擇放滿英雄，那如果讓那些女生設計呢？」

程灝信心滿滿地回答:「芭比娃娃！」

施捷溫柔的摸他腦袋，「灝灝真聰明。」

程灝被誇獎，開心的笑。

一直被忽視的某人並沒有絲毫不高興，相反的，他巴不得每天都能看著他們這樣簡單的日常。

到了地方，程臨站在樓下，曾經多少次在這裡靜靜仰望。

他自從遇見她以後，好像一直在仰望，從前是教學樓，再是宿舍樓，如今是公寓樓。

機場有些遠，程灝小朋友後半程路睡過去了，如今還在沉睡著。

施捷沒跟他說話，伸手解開安全帶要去抱他。

程臨早下車，來了車門快她一步，施捷按住他的手。

「施捷，你別忘了我是他父親。」程臨聲音壓低，帶著不容反抗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