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他陰暗的過往

不到七點，天已經很黑了。

墨汁般濃郁的顏色迅速在空氣里擴散，無處不在的侵襲。

尹濃濃看著窗外斑駁的夜色一晃而過，化作一束束模糊的光影。

車裡很安靜，他們誰也沒開口。

直到車子駛進大宅的院門，她才真正回神。

「下車吧，」陸墨昀說完便解開安全帶。

尹濃濃連忙跟著下車。

進了屋，燈光通明，客廳里站著幾人。

有傭人上來接，陸墨昀將外套遞給她。

尹濃濃等他一會兒，跟在他身旁走過去。

陸盛岩點點頭，推了推眼鏡，「你奶奶知道你回來，吵著要給你做飯，現在在廚房忙活，誰也勸不住，你去看看。」

陸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無奈的嘆氣。

陸墨昀去廚房了，尹濃濃有些尷尬的站在他們面前。

田嫣倒對她一直沒意見，上來拉著她的手在沙發坐下，「你奶奶她年紀大了，身體多少會出點毛病，你也別緊張。」

「她有什麼毛病？」陸建華聽見有些不高興，說話中氣十足。

田嫣回他，「爸，這都是正常現象，咱得面對。」

陸盛岩也勸他。

陸建華這才吹鬍子不吱聲了，不時的張望廚房方向。

不一會兒，陸墨昀扶著孫奶奶走出來，孫奶奶欣喜的摸著他的手，嘴裡不停念叨著孫子回來的好。

「媽，快歇會兒吧，飯讓他們做就好，你這麼大年紀了，別再折騰了，」陸盛岩上前扶她道。

孫奶奶聽著話呸他一口，甩開他要扶的手，「你還說？我讓你叫墨昀回來你總用他忙來搪塞我！」

尹濃濃這才了解她是半迷糊半清醒。

孫奶奶被領著往沙發來，一眼看見尹濃濃，突然驚訝地喊:「哎呀！我的雀兒啊！」

她這話喊出來，在場皆是一驚。

陸墨昀只微皺眉頭，照舊將她扶坐下。

孫奶奶不依，掙開他要向尹濃濃走來，尹濃濃連忙站起身迎她。

離近了才發現，孫奶奶眼中盈滿淚水，她緊緊握住尹濃濃的手，「雀兒，你這麼多年可好啊？哎呦，還是這麼漂亮。」

尹濃濃臉上笑著，眼神不知所措的看向其他人。

陸盛岩抱住身旁的田嫣，田嫣表示沒事。

陸老爺子一旁嘆氣，倒是陸墨昀開了口，「奶奶說的雀兒，是凌雀，我生母。」

尹濃濃怔住，這是陸墨昀第一次提到他生母，難怪陸盛岩會下意識的緊張田嫣。

她並不知道實情，只知道他母親已去世，此刻安撫老人最重要。

「奶奶，我是濃濃，墨昀的妻子，不是雀兒。」

孫奶奶聽此仔細打量她，然後拉著不放手，語氣更肯定，「你就是雀兒，我不會認錯。」

尹濃濃也沒辦法，田嫣開口，「先依她吧，開心就行，快去吃飯，她折騰好幾天了。」

聽這話幾人不再耽擱，傭人已將菜擺上桌。

孫奶奶左手拉著陸墨昀，右手自然拽著尹濃濃，臉上笑的都是皺紋，笑容倒是純粹的喜悅。

都說老了心智又會變成孩子，尹濃濃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飯桌上一直細心的照顧著她。

幾人看見尹濃濃的動作，驚訝又欣慰。

氣氛雖沒太熱烈，卻勝在和諧溫馨，尹濃濃很喜歡這個家，在這裡她總能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孫奶奶熱情地給她夾菜，像極了她從前的院長奶奶，也會這樣和藹慈祥。

尹濃濃眼眶有些濕潤，又覺得自己這樣太蠢，忍下了。

正吃著，孫奶奶不知怎麼突然回神，看著尹濃濃大叫，「你不是雀兒！你幹嘛坐在我旁邊？你是誰？是不是想害雀兒？」

尹濃濃慌亂地擺手，「我是濃濃，墨昀的妻子。」

其餘幾人也來相勸，企圖穩住她又不敢亂碰，生怕她磕著碰著。

孫奶奶生氣地拿起面前的碗，朝她潑過去，裡面還有熱湯，事情發生太突然，尹濃濃避之不及，悉數澆上。

田嫣驚訝地捂住嘴，陸建華坐在首位，氣的乾瞪眼。

陸墨昀反應最快，拿起紙巾要給她擦。

尹濃濃眼神示意他不用，幾人都以為她要生氣，這事擱哪個小姑娘身上都會發火，這也怨不得她。

田嫣正想開口勸，卻見尹濃濃平靜地拿紙將地上的湯水擦乾淨，怕孫奶奶踩到腳滑摔倒。

陸盛岩已經吩咐了傭人清理，傭人快速拿布繼續處理。

尹濃濃見地面乾淨，造不成什麼傷害，才繼續處理自己身上的污漬。

她全程平靜自然，沒辦點怒色。

陸建華原本對她有些慍色，現在也有些淡然，能對自己老婆子有耐心的不多，連陸雲沁那丫頭今天聽說奶奶要來，一早就躲出去了。

「你快去換件衣服吧，我帶她回去。」陸建華對尹濃濃開口。

走到孫奶奶面前，「回去吧，孫子你也見了，飯也吃了，還嫌鬧的不夠？」

孫奶奶知道自己犯了錯，一直沒再發作，此刻聽了他說，倒意外的跟他站起來。

她走時不放心，「墨昀啊，你可要好好照顧你媽媽，她不容易，別讓她再跑了。」

陸墨昀點頭，聲音發澀，「好，我會照顧好她。」

尹濃濃等他們走遠，不安地看著陸墨昀，「是不是我搞砸了？」

陸墨昀低頭，看著她身上的湯汁，胳膊上的紗布已經完全被淋濕，有血跡滲出來，她竟然全然不顧，還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她的錯。

這個女人，有時候笨的離譜。

他終究是沒忍心說她，語氣柔下幾分，「不是，你先去換衣服吧。」

田嫣詫異他的語氣，又倍感欣慰，輕輕拽了拽身旁的陸盛岩，陸盛岩輕笑。

她離開后陸墨昀管傭人要了醫藥箱，跟田嫣示意后拎著箱子走上樓。

尹濃濃洗過澡，換了傭人準備好的衣服，出到卧室時看見桌旁等她的陸墨昀。

他背對著自己，看著窗外，背影欣長挺拔，她似乎看過很多次。

聽到聲響，陸墨昀回過頭，她立刻恢復正常，裝作無事像他走去。

陸墨昀抬起她的胳膊，紗布徹底報廢，她洗澡時已經拆下。

傷口暴露，沒比昨晚狀態好多少。

他拿出酒精棉，幫她消毒。

棉花剛碰到傷口，她便疼的倒吸一口冷氣，胳膊往回縮。

陸墨昀把她拽回來，語氣不悅，「現在知道疼了？」

尹濃濃沒回他。

他接著說，「剛才她潑你，你不生氣？」

尹濃濃搖頭，「為什麼生氣？不都知道她意識不太清醒嗎？」

陸墨昀聽此，勾起唇角，但低著頭尹濃看不見。

「剛才有沒有哪裡燙傷？」

尹濃濃想到自己肚子上微紅，但根本太嚴重，「沒有了，那湯不是很燙。」

湯剛盛出來不久，還冒著混混熱氣，怎麼可能燙，陸墨昀知道她又是不肯說，始終跟他客氣疏離。

他也不拆穿，輕聲嗯了一聲。上好葯，他又輕輕纏上紗布。

尹濃濃心裡一直對他母親好奇，全家人似乎都對件事很敏感。

但顯然，問當事人並不是個好決定，更何況她問了，陸墨昀也不一定能告訴她。

等一切收拾妥當，陸墨昀拎著醫藥箱離開她的房間。

尹濃濃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卻遲遲睡不著。

她乾脆掀開被子，推開房門，冒頭打量走廊，走廊亮著夜燈，靜悄悄地，只有幾個傭人在打掃。

她回屋穿上外套，打算去花園散散心。

花園裡花香四溢，即使是深夜，也有許多花朵開的飽滿。

尹濃濃正盯著一朵看的出聲，身後有人輕聲叫她，「尹濃濃？」

尹濃濃聽這娃娃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回頭，身後果然站著陸雲沁。

她剛玩完回來，拎著包還很精神，遠遠看著有個人影在花園裡晃悠，她便跟上來看，不料竟是尹濃濃。

她問，「你跟墨昀哥哥一起回來的？」

尹濃濃點頭。

「那奶奶沒把你怎麼樣吧？上次我被她罵慘了。」陸雲沁說著圓臉皺一起表示嫌棄。

尹濃濃也沒事幹，索性和她聊會兒，「那我比你好一點，沒罵我，用湯潑了我。」

「哈哈哈，你這還叫好一點？她是不是說你害了凌…」陸雲沁想起什麼，突然住了嘴，她差點忘了不能隨便說，只是上次尹濃濃救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讓她看的佩服，心裡對她少了偏見，也就話多起來。

尹濃濃嗅到真相的味道，連忙拉住她，害了什麼？」

陸雲沁拚命掙脫，奈何小身板根本抵不過她的力量，可憐巴巴地瞅她，「誰也沒害，我口誤。」

尹濃濃才不信她的鬼扯，「你今天不跟我說明白了我就不讓你回去，」

她看出陸雲沁似乎有些怕她動手，立刻換了戰術，威脅道:「或者，你也想感受一下挨揍滋味？」

陸雲沁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告訴你。」

尹濃濃鬆開她，她整理好裙擺，不滿地開口:「不過你千萬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

後者點頭，她才一狠心全盤托出。

「墨昀哥哥，小的時候被綁架過…」

……

這晚，尹濃濃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陸雲沁告訴她的話。

陰暗冰冷的房間，冷風從縫隙中肆無忌憚的穿進來，房間牆面早因年代久遠而布上厚厚的污垢，牆皮掉下，部分有一圈圈濃重的水痕。

年少的陸墨昀就被綁在這裡，十歲的身體算是發育不錯，已經長出帥氣的輪廓，手腳被麻繩捆住，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毫無意識的躺在骯髒的地上。

他頭輕動，恢復了意識，隨即身體瘋狂的掙紮起來，粗糙的麻繩將他嬌嫩的肌膚磨出血。

他大聲喊叫，稚嫩的聲音帶著恐懼。

這時三個人走進來，領頭的手拿棒球棍，摩擦著地面向他走去，劃出刺耳的聲響，陸墨昀更縮瑟。

領頭的蹲下身，手捏住他的脖子，拿著手機放在他面前，兇狠道:「說話。」

陸墨昀下意識地開口，「爸爸媽媽救我！」

他只說了一句，電話那方便傳來痛苦的哭喊，他丟掉陸墨昀，後者失重地又倒下。

領頭人對手機說:「一個小時候，我要收到一隻右手，不然就用你孩子的手代替。」

那方還在祈求，這人已經掛斷電話。

房間陷入寂靜，陸墨昀不安地發抖，他的世界里是黑暗的，只能聞見些難聞的臭水溝味。

沒到一個小時，房間外有了動靜，其中一人打開門，一隻黑貓躥了進來，縮在角落覓食。

凌雀走拎著袋子走進來，她是一種清冷優雅的美，像落入凡間的仙女。

領頭人看見她，露出邪惡的笑容，「怎麼，陸盛岩斷了右手來不了？」

凌雀渾身戰慄，卻拚命保持鎮定，「你們要求我照做了，把我兒子放了！」

領頭人不著急，擺手示意另一個人去驗貨，那人打開包裹，嚇地連忙後退跌倒在地。

「老，老大，裡面是炸彈！」

「艹，臭娘們敢耍我？」領頭人從兜里抽出搶對上凌雀。

與此同時，凌雀也舉起了遙控器，「大不了我們同歸於盡。」

領頭人突然笑了，「去，把那小子的布摘下來，讓他看看，他媽最後死的樣子。」

凌雀瞪大眼睛，臉色蒼白如紙，手攥緊開關。

陸墨昀被摘掉黑布，不適應的閉上眼，等之後才看清站在門口的母親，哭喊著:「媽媽！」

凌雀強扯出笑容，「昀昀，媽媽在，別怕。」

她又換上狠厲的面容，「你放了他，不然我現在就按下去！」

這時，屋外傳來警笛聲，屋內幾人臉色都變，領頭人臉色陰霾，給同伴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