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對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對錯

李廳長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但又沒有說出來,鞏書記正好在這個時候視線收回來發現了他的猶豫,就說:「想說什麼就說吧!」

李廳長望了一眼鞏書記,有點試探著的說:「鞏書記,鞏學軍的案子有點蹊蹺,我感覺這裏面有問題…

李廳長看到鞏書記的眼睛頓時一黯,臉色一下子就有點發白,他趕緊收住了後面的話,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跑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開水,雙手捧給了鞏書記,說:「鞏書記,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我叫周秘書進來?」

鞏書記擺了擺手,說:「沒事,你繼續說。」他接過了李廳長遞過來的熱水,慢慢的喝着,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李廳長這才在鞏書記的催促下,斟字酌句的小心說道:「這個案子在案發不到半個小時,劉建設就已經趕到了現場,並根據現場馬上做了佈控,全縣也立即上了路卡。而根據我們事後對被焚燒的作案用車輛的技術鑒定,對方就是在他剛剛趕到現場的時候,就開始燒車了。鞏書記,這車可價值不菲啊!一般人可是絕對捨不得的。

其次,就是對方敢不惜殺人來搶走鞏學軍身上可能攜帶的部分證據,這就更不尋常了,聯繫到其他的情況,我想如果在古川這一切不是偶然的話,那麼在這裏面肯定有一個非常熟悉我們工作方式和習慣,同時對我們幹部紀律非常了解的,而且背景實力不俗的人在佈置這一切。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處處搶在我們的先手,把線索一一掐斷,也才有這種利用我們各個部門之間的縫隙遮人耳目,而其後又能夠及時丟車保帥。

那麼假設有這樣一個人他。

鞏書記望着窗外想了一會兒,然後他轉過頭淡淡的對李廳長說:「知道了。大膽假設,謹慎求證本來就是我們一貫堅持地工作方式,公安廳需要面對各種複雜的情況,希望你們能夠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用積極的態度去應對困難。(

鞏書記難得的用一種務虛的語氣作為了他對一項工作的指示,但他對面的李廳長顯然非常清楚李書記講話地含義,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沒有再過多的說什麼。

在李廳長出去以後,晉秘書長就敲門走了進來。

「鞏書記,這裏有份群眾來信你看一下。」晉秘書長把手上的一份材料遞了過來,在省委信訪辦這一塊的工作分給了晉秘書長

鞏書記接了過來,馬上就開始翻閱了起來,他知道不是比較性質特殊或嚴重的上訪信件。晉秘書長是不會特意拿給自己看地。

來信很短,用的是打印件,也沒有署名,但上面的內容刺痛了鞏書記的眼睛。

「省委領導:

我是西川市一名普通地下崗工人。下崗以後,靠國家和企業的幫助。在街道小學邊上找了地,靠賣一些香煙零食維持生活,收入還可以,還能夠維持全家地基本生活。

前幾天,我的小攤上來了幾個小孩,這幾個小孩以前也常來我這裏買零食和一些玩具,算是我的老主顧了。但這次他們拿來了一條高檔煙,想和我們換一些玩具和零食,當時我愛人貪小便宜,就瞞着我收下了那條煙,但當她把煙準備拆出來賣的時候,卻發現外麵包裝的很好的香煙裏面卻全部是錢。當時她就嚇壞了。趕緊把煙帶回了家。

我當時就批評了她,心裏也以為這是他們家裏大人怕小偷。所以把錢藏在了煙盒裏卻不小心被不知情的小孩給偷了出來,但當我們去找到小孩,讓他帶我們去他們家找他們家長地時候,小孩以為我們我們要告狀,死活不肯帶我們去他家裏。(傍晚時分,這個小孩又來找我們,偷偷的塞給我們兩條煙,央求我們不要告訴他家長他偷煙的事情。

我把煙拿在手裏,掂量一下,就感覺這煙和正常的香煙分量不對,要輕很多,而且他的外包裝不是正規香煙的塑料膜封裝地,而是用手工包裝,我用攤位上地稱稱了一下,分量和我愛人上午收的那條煙差不多。

當時我就偷偷跟隨小孩去了他家,在找到他家大人還錢地時候,孩子父親卻意外的死活不肯承認那是他家的東西,反而把我狠狠的說了一頓,然後不由分說就把我趕了出來。

我心裏當時就很疑惑了,一條香煙里現金不下五萬(我們不敢動,也沒有去仔細數,但銀行未拆封的就有四沓,拆封分作四份塞在香煙盒周圍空隙應該也不會少於一萬。)三條香煙就是十五萬啦!明明是他家的怎麼還會忘記了說不是呢?

下到樓底的時候,孩子母親追出來了,她把我拉到離他家較遠的一個地方,對我說這錢是她做生意的弟弟準備結婚買房的錢,臨時放到她這裏了,但孩子父親應為工作忙,自己也就沒有告訴他,剛剛自己看見錢丟了,就急着在裏屋問小孩去了,所以沒有聽到我們的談話,這不剛剛出來聽孩子爸爸一說,就趕緊跑出來感謝來了。又說孩子父親是國家幹部,剛剛聽我一說,還以為我是找借口來送禮的,所以態度就很不好,還請我多多原諒。

省委領導,這件事情本來我也沒有怎麼去想,孩子母親的解釋也挺合理的,他父親的態度反而讓我很尊敬,但後來回來我仔細一想,怎麼想感覺也不對勁,那錢放的太不適合了,這是我們普通老百姓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是七八年退伍靠國家安置當了工人的,一輩子的遺憾就是當兵了卻沒有能夠去戰場保家衛國,我們只在南寧呆了兩個月,每個月就忙着整訓和幫助後勤轉運傷員物資,看到那些從前線下來的戰友,他們才是真的英雄,才值得國家安排工作。我當兵沒有為國家做一點貢獻,反而讓國家為此替我安排了工作,我很羞愧。

我知道,雖然我是打印了這封信,但如果上級領導對我反映的事情重視地話,你們還是可以找到我的,我一定會好好的配合你們的工作。

一個退伍的兵」

鞏書記看完了以後。他心裏感受很複雜,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個事情既然反映上來了,你們就必須下去認真查一下,一是給我們老兵們心中疑問的找一個可信地負責的答案,二就是用調查證明我們幹部的是否廉潔,有問題及時處理。沒有問題也給政府幹部們一個公正的結論。」

晉秘書長點了點頭,說:「這個封信是我們一個月前收到的,當時在收到以後,我們就轉發給西川市相關單位去處理了。但今天我在省委門口見到了寫這封信的人。」哦…。」鞏書記很意外。

晉秘書長望了一眼鞏書記:「他現在就在省委地小接待室里,鞏書記。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見見他。」

鞏書記注視着晉秘書長,晉秘書長表情很嚴肅,神情也很沉重。

鞏書記心下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他沉聲問道:「很嚴重嗎?」

晉秘書長默默的點了點頭。

鞏書記站了起來,大步地朝門口走去,走了兩步。()他轉過頭來對晉秘書長說:「你給柬省長打個電話,看他回政府那邊了沒有,如果沒有你讓他也來一下。」

晉秘書長點了點頭,一邊幫鞏書記打開門,一邊拿出了手機,打電話給柬省長的秘書。在到了一樓接待室地時候。晉秘書長追上來說:「柬省長馬上下來,他正在省委老乾所。」

鞏書記點了點頭。晉秘書長推開了門,裏面一個人趕緊站了起來。

鞏書記心一下揪緊了。

裏面是一個黑瘦的四五十歲的男人,左手袖子空蕩蕩的,兩隻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身上衣服是一件老舊的已經發白泛黑的藍卡嘰布工作服,頭髮有點刺眼,不是那種亂糟糟地形狀,而是有一種讓人心裏感覺很不舒服的一塊塊的,很不自然的樣子。看見鞏書記和晉秘書長進來,這個男人嘴唇明顯的抖動了兩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地人,在旁邊幫他倒水並給他拿來了一個盒飯地武警則趕緊立正,向鞏書記敬了一個軍禮。

而就是這個軍禮刺激了這個男人,他居然也並腳抬手敬了一個不是很自然的軍禮,但動作卻很乾脆,顯然如他所說,是個老兵了。

鞏書記在初時愣了一下之後,趕緊伸手招呼道:「坐,坐,不愧是老兵啊!多少年了這習慣還沒有變。」

男人聽了以後顯得很激動,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報告首長,新兵連地時候,我們連長就告訴我們,當一天兵,一輩子就要不忘記做個合格的兵,優秀的兵,不要沾污軍人的榮譽。」

旁邊那個年輕的武警也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男人。

晉秘書長趕緊示意武警戰士先出去,他對那個男人介紹道:「這就是我們省委的鞏書記,也是你點名要見的領導,現在有什麼情況不要着急,慢慢和鞏書記說。()」

「是。」這個老兵可能很久沒有到過部隊了,但就在這一剎那,他似乎又找回了他身上的東西,他的動作和神情都變的嚴肅和乾脆起來。

「鞏書記,怎麼了?」柬省長這個時候匆匆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屋子裏的情形他疑惑的問道。

鞏書記把手裏拿的那封信交給了柬省長,讓柬省長先看一看,而趁這個功夫,晉秘書長又趕緊向那個男人再介紹了一下柬省長。

等柬省占看完了信,又聽晉秘書長簡單介紹一下情況以後,大家把目光轉向了這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直規規矩矩的雙手扶膝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很專註,一眨不眨的平視着自己前面,但他的話卻給兩個省委省政府最高領導極大的震撼,連已經聽過一次的晉秘書長臉色也更加凝重。

「上個月十號。大概上午十點左右,我正在小攤前整理貨櫃,突然來了兩個人,拿出了我寫地那封信,問這是不是我寫的,我一看當時就承認了是我寫的,他們就說是來調查這件事情的。麻煩我跟他們走一趟,做了筆錄。

我們有多想,就說等我愛人來,我把事情交待一下就跟他們走,但他們說車就在巷子口等,那裏不準停車。等久了怕影響交通,還說他們領導對這件事情很重視,專門在等着我過去了解情況,於是我也就不好耽擱。就把攤位交給旁邊一起擺攤的熟人,讓他們幫我跟家裏說一聲。然後我就跟他們走了。

他們的車是一輛麵包車,什麼車我不認識,也沒有注意看車的號碼,車裏地車窗全部拉着布簾,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因為我當兵的時候就是在警衛排,後來去的運輸連負責押運軍需物資。在車上我們也常常在晚上不開燈,司機憑藉訓練過的技能開車,而我們則憑藉自己方向感和聽覺等其他感官判斷車的行進方向和速度。

所以我還是知道走地大概方向和位置,當時我就奇怪,他們怎麼把我往二紡織廠那邊拉,後來下車的時候我看見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樓。周圍沒有什麼人。本來想問問,但身邊的人催地急。也就沒有想的太多就進去了。

到了裏面我被安排在一個二十幾平方地房間里,裏面和我們在軍隊詢問室的佈置差不多,我被招呼在桌子邊坐了下來,他們很客氣,還給我倒水拿煙,陪我閑聊,聊我的家庭,還有在部隊里的情況,包括一些親戚朋友之類的閑話,後來我才明白他們這是有目的的。

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進來了一個三十多歲地男子,他們介紹說這是他們的領導,負責和我談話,了解具體情況。」

男子說到這裏,眼睛黯了一下,顯然已經觸動了他心裏的一些事情。

「我和他詳細說了事情的經過,然後他就說為了更進一步的確認我說的情況,希望我能夠在這幾天就住在那裏,家裏他們會幫助我們好好安排地,我心裏當時不是很想答應,但既然他們這麼說了,我也就沒有說什麼。

晚上就在二樓地一個房間里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午那個男的又來了,這次他們來了兩個人,這次直接在我地房間裏面談話的,隨便談了一會兒,昨天的那個男人就說接個電話出去了,剩下我和另一男人。

那個男人就跟我說我女兒是不是在某某賓館工作啊?我說是的,然後他就又跟我扯了很多我女兒的事情,最後又說我女兒工作表現不錯,而且是學習財務專業的,現在賓館就是缺少這方面的人才,可以的話,他們想把我女兒調去財務部門工作,並計劃安排我女兒去脫產學習,拿個大專文憑,考一個註冊會計師證,這樣小孩以後發展的空間就大多了。

當時就把我給繞的蒙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了?

等了一會兒,昨天那個男人就進來了,告訴我說這是我女兒單位上的領導,此後三天,我原來工廠的領導、街道上的辦事處的一些人,還有稅務、工商、甚至公安的人都來了,我也漸漸明白了,他們這是在堵我的嘴!」

說到這兒,這個男人激動了起來,放在雙膝上的手在微微顫抖:「但我不能夠昧良心不是?我雖然不是黨員,但我親眼在廣西後方看見每次下來的時候,死的最多的就是黨員,因為每次都是黨員衝鋒在前,我當警衛的團長在臨時抽調我們部隊連排幹部上去補充前線基層指揮員,我們沒有動,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知道,傷亡最大的是我們指揮員和黨員,選調的時候,黨員第一,而後是團員,我沒有選上,十五天以後,我們團的幹部們回來了,三十多好人,歸隊的不到一半。

有些人看到了英模們的榮譽和光彩的一面,但他們不知道這些事多少人用命換來的」這個男子哭了起來。

「我老婆也在一個星期以後來找我了,她叫我不要再說了,叫我再他們弄的材料上簽字,甚至跪在了我面前,讓我替家裏的老人和孩子想想,說現在城管和公安天天在查我們那條巷子,說工商稅務執法車天天就停在我們巷子口,我們街道上都是些下崗工人,就靠做點小買賣養家餬口,說我女兒現在都不敢出門了,說我們家被人天天堵在家門口,說我咋就那麼傻,那麼倔。

這個漢子抬起了頭,眼睛裏一片晶瑩:「領導,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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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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