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遊樂場

第4章遊樂場

接下來林馳一有時間就帶她出去玩，帶她去嘗試一些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不敢嘗試的東西。

他們去了遊樂場。其實聽到同學說起時，她想過要來的，可是她沒有勇氣自己來，也沒有勇氣叫同學陪伴。她習慣了獨來獨往，像一個時光錯亂的人，行走在這個陌生又無關的世界，遊盪……

現在好了，林馳哥哥在身邊了，給她安排好一切，買票、排隊、打傘，還有打氣和保護。

坐在過山車上，她雖然緊張，卻不覺得害怕。握緊林馳的手，心裏反而有些踏實。

從過山車下來，她在心裏問自己：現在林馳哥哥在身邊了，只要他不問起那件事，我便可以繼續裝傻，傻傻地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對吧？

可是每次她覺得可以幸福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到三年前家裏發生的事情，那就是個噩夢，總是適時出現，抹殺她那一點點的小開心。

她求林馳帶她玩最刺激的項目，讓自己只想拚命地玩。不知她是想用刺激與自己的恐懼對抗，還是想用刺激和緊張把那份記憶里的恐懼排擠出去，還是想用更大的刺激麻痹自己，讓自己可以暫時忘掉那個記憶的噩夢。

玩了一些高空項目后，林馳有些受不了了，於是想找個地方休息。

她卻看到了旁邊的鬼屋。

「哥，我想進鬼屋。」她扯著林馳的衣角說。

「額……你膽子那麼小，進去了可不要抱着我哭！」林馳說。

「才不會！」她倔強地說。

「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再去，我有點累了。」林馳說。

「哥，你看那裏有喝的，你就去那裏喝點東西等我吧，我自己進去就好。」

不等林馳多說，她便丟下林馳獨自走進鬼屋入口。

鬼屋入口處有猙獰的面具，詭異的色彩，驚悚的聲響，可是她內心都不覺得她自己會害怕，就那麼平靜地平穩地走了進去。

越往裏面走，越發的黑暗，色彩也越發的詭異，有很多的妖魔鬼怪，或是巋然不動的，或是飄逸晃動的，還有故弄玄虛的，偶爾有一個什麼東西的爪子故意抓遊客的腳後跟。幾個女孩在尖叫，幾個男孩子故意尖叫。

而她，慢慢走着，表面一如既往地平靜如水波瀾不驚，那一瞬間，她突然想：我是不是死了？如同前面牆上晃動嚇人的鬼怪，只有麻木不仁的軀殼，沒有觸人心扉的靈魂。

別人害怕地叫着，內心卻是滿懷的刺激與歡喜，她知道他們尖叫着也是歡樂的。她想嘗試一下，卻萬萬開不了口。

她在一個猙獰無比的雕塑下停下來，與雕塑的怪物面對面凝望。她從怪物的圓瞠的眼睛中，竟然看到了戲謔與威嚴。那一瞬間，她卻覺得，連這個怪物都比她正常，比她挺拔，比她好看。

她心想：或許，我才是這裏最可怕的怪物。一個一無是處的怪物，一個卑微到塵埃里的怪物，一個內心陰暗又懦弱無比的怪物。

如果這輩子好不了了，我該怎麼辦，該怎麼面對往後餘生？想到這個問題，她眼神的悲傷中顯露出恐懼之色。

不，我不能坐以待斃的！她驚慌失措地往出口跑去。

路上，一個鬼魂伸出蒼白的手抓到她的肩膀，她慌忙推開，倉皇逃跑。

林馳看到她倉皇跑出來，還以為她是被鬼屋給嚇到了，上前開玩笑說：「我就說嘛，你這個膽小鬼，怎麼可以獨自進鬼屋這種嚇人的地方呢，你看，嚇壞了吧！」

她看到林馳，就像絕望中看到了希望，迷路中看到了北斗七星，墜落中看到了救星，一下子抱了過去。

過了許久，她拿起林馳遞給的飲料，一口氣喝下將近半瓶，終於緩了過來。

她想，她可不能讓林馳知道她的病態，絕對不能！她只要一直當林馳眼中單純膽小怕事的妹妹就好了。

休息片刻，看她稍稍緩過神來，林池忍不住半開玩笑說：「還是這麼膽小，自行車也還沒學會吧！」

「你大膽，你怎麼不進去？」楊枝嘟嘴輕聲說。她心想，騎自行車的事，你當初教我沒多久我就學會了，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不想坐你的車後座還得費盡心思找借口。如果我一直學不會，那你的車後座就自然屬於我，無需詢問，無需乞求，亦無人敢搶。

林池眉毛一挑，「小孩子玩的東西，我沒興趣！」

「胡說，進去的都是大人！」她說罷，嘟著嘴巴繼續賭氣。只是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跟自己賭氣，還是跟林池哥哥賭氣。

她聽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看着前方的大擺錘，左一下又一下的，在空中來回晃蕩著，忽然有些着迷，似乎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好像自己就如同那個大擺錘一般，晃晃蕩盪，身不由己，只有耗盡那股衝力才可以停下來歇息片刻。然後又有人坐上來，又開啟一次動力，再一次搖擺、晃蕩……

「哥，我想坐那個。」她用眼神給林池示意她指的是大擺錘。

「剛才鬼屋還沒嚇夠呢？」林池說。其實害怕的人是他，剛才過山車已經讓他有些心慌了，只是礙於男人的面子死撐，這會又要到空中甩來甩去的，也是夠要命的！

「你要是不敢去，那我就自己去了！」楊枝倔強地說。在她眼裏，林池是無所不能的，怎麼可能會怕這麼一個遊戲呢？她這麼說只是想激將一下林池，讓他馬上陪自己去。她怕自己一個人，什麼都不懂，像個傻子。

她走出去沒多久，林池果然跟了上來。

「你呀，還是跟以前那麼任性。」林池說。

「林池哥哥也跟以前一樣，縱容我的小任性！」她淺笑說。此時此刻，她不容許自己多想那些已經過去了的、已經改變了的、已經回不去的。

如果時間可以選擇，可以停留在美好的片刻，那是不是人生就沒有遺憾了呢？

扣好安全扣，林池無意間又幫她重新檢查一遍。她悄悄地記憶著這些細節，把它們放大再放大，細細地存在心底，或許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溫暖整個寒冬。

大擺錘升起，擺動。到了最高點，速度突然降低到零，緊接着，突然釋放、墜落，到達最低點，速度達到最大，然後往上甩，擺着擺着，力氣不濟了，又要掉落。

剛開始，她心都跟着被擰到了極點。害怕被甩出去，又害怕沒有剎車掉落，轉了兩回之後，她閉上眼睛，感受着突然的墜落，又感受着突然被托起，她好像可以在心底勸慰自己了；

不再去在乎了，不再去計較了，什麼都放下了，墜落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有着牽絆，有着捆綁，有着千絲萬縷的束縛，想要飛出去，也不是輕易的事情了。

她讓自己不斷地放鬆不斷地放空，什麼都不去想不去聽，整個身心都像一件衣服一樣，隨風飄蕩隨處可去，於是就真的沒什麼可怕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