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歸

第四章 月歸

詩曰;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

慚愧情人往相訪,此生雖異性長存。

月華初被驚的不輕,心道;「這障眼法過真厲害,險些中了招數。」口中開始默念經文,定了元神,便像四周打量。

這屋內無多陳設,既不奢華,也不撿漏,到是十分寬敞,並不狹窄;就算空氣中夾雜著些許鬱悶,也並不影響它的清雅別緻。

淡淡的松木香充斥著周身,彷彿回到自然本真;鏤空雕花的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光芒,月華心道,外面風狂雨急,不知這光亮從何而來。

當他注意到,那是一盞清新脫俗的蓮花燈,散發著幽藍烏亮的光輝。月華心內方然明了。而犄角上此時卻多出一盆玉蘭冰花,甚是奇巧,再細細打量一番,身下並非一張柔軟的木床,而是精緻雕花裝飾的楠木桌子,和一張太師椅子。椅子背後,座著四角屏風。

是桑蠶絲織制而成的仿古絹,上面濃墨渲染著一位身著血紅衣裙,背對著,含羞垂目的美人,而畫面的背景有淡紫色的牡丹花襯托,整整佔據了大半個篇幅的畫面,層層罩染,顏色鮮亮,細膩可人。

再看周圍,古琴立於角落,銅鏡置在木製的妝台上,而窗前的冰沙帷幔此時被風吹的妖嬈,似千嬌百媚的舞者,搔首弄姿,而這屋內的霧靄香氣,正是窗帘帷幔所散發;在這神秘的夜幕氛圍里,愈發的鬼魅痴狂,似這般伶俐的身體,好似要把誰的魂魄輕而易舉的勾了去那!

再欲看時只覺得飄渺靈動,壓抑得很,撕心裂肺的感覺讓月華極度窒息,他本想著用法力壓一壓,卻不曾想愈是如此,感覺就會愈發強烈,痛不欲生。

月華有些害怕,因為他不曾有此般感觸,以為著了魔,沒有什麼是這般更令尊者恐懼的。只是周身癱軟,再向那屏風望去,那女子畫像早已不在,只留下空蕩蕩一屏風高懸,似乎神魂顛倒,不知所以。

月華心道;「怪事,此處我未曾來過,為何熟悉到如此」,忽想起曼珠一席話語,也著實離奇,我並非出家人,為何推我進這屋內,卻叫我和尚......想罷多時,依舊未解;徘徊許久,卻被桌子上的一個琉璃盞吸住了目光,月華心道,這屋子詭異的緊,萬事皆要小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多出許多東西,若非意念,必有妖魔。

月華振作精神,走上前去,將那琉璃盞把在手中,欲要細細觀瞧之時,那琉璃盞中濃煙升起,隱隱約約;「月華,你來了,我在這等你好久了......」隨後便是一陣嬉笑聲;月華定睛觀瞧。私下並不見人,可四周邪魅之氣不減反增,這濃烈中帶著一股異香,而這香氣又好似從哪裡聞過,但又說不出是出自何處,卻並非那帷幔之前所散發,便問道;「尊下不知是何人,與月華是否相識,如若故人,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又是何居心!」

只聽那人淺淺一笑道;「邪祟鬼魅,都尚可亂情,不知你這和尚,是否能敵得過我這銷魂香?」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又參雜著少女的聲音頻頻傳遍了整間屋子,又傳入了月華的耳朵,流入了血液,走進了心裡;「不好,懾魂音!」月華心道,瞬間封閉五感,但已無濟於事,這屋子好似一間化功的所在,任何法力在這裡都無法施展,就算施將出來也會被這裡不明的力量化得一乾二淨。

那聲音無絕於耳,繞樑盤旋,將原本的寂靜又增添了幾分詭異,說話之間,滿滿的厭惡之氣開始不斷凝結,迷霧中夾雜著哀婉和怨恨的香氣,那氣味就像是陳化已久血腥夾雜著鬱金香的氣味,不令人作嘔,卻令人神迷。

這迷霧越積越濃,然後慢慢消化,在月華的周圍徘徊往複,是無休止的時間,令人焦燥發狂。那霧氣翻轉的愈發加快了速度,遊離許久,不絕於還,漸漸地,在月華的眼前,落地輾轉出一個老婦。她面部溝壑嶙峋,是歲月在臉上流淌過的長河,皮膚翻黃猶如夕陽餘暉,駝背拱起似山脊延綿。臉落繭皮,焦灼斑紋。幾經風雨,歲月餘暉,也曾芳華似水,也曾柔情百媚。真如詩中曰;」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月華有些驚訝,再不敢細看,恐怕觸碰了老人家的自尊。便悄悄地移開了視線。只是這老者周身上下怨氣十足,想必並非妖類,倒像是怨氣積化而成,不願投胎的赤魂。想那曼殊說,風雨是否停歇。便要看我的定力,想必這地方以及這位老者與我有些關係。

重整心力,還想一問究竟,便先向那老婦施了一禮,道;「在下月華,此前常駐蓬萊山,今日初到寶地,不知是否冒犯了尊駕,還望尊下海涵。」月華說完才慢慢起身。

那老者既不作答,也不理會,依舊直勾勾的望著他,神色邪魅,冷笑了一聲,隨後便移至月華眼前,速速快到驚人,就是月華也有些招架不住,險些失了分寸。

那老婦踮起腳尖,將那滿是創傷帶有溝壑和皺紋的臉龐,湊到月華的近前,聞了聞,好像再嗅一頓美食,然後吐了一口氣在月華的唇邊,那香氣很古怪,讓人聞之欲醉。不像一個老婦身上該有的。

月華對這番舉動,心有不悅,但出於尊重,並未閃躲,那婦人對月華倒是另眼相待,只聽得那老婦人緩緩開口道;「我這幅模樣,多少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被嚇得落荒而逃,而你偏偏無動於衷,果然還是老樣子?真的是和從前一般無二,沒想到,就算你換了容貌,身上的氣息依舊不曾改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既令人心疼,又叫人討厭啊。不知月華君對老身入如今的樣貌,倒還中意否?」說完,那老婦人自己倒是先嘲笑了一番。

月華聽了這話,五臟六腑似乎都跟著茫然無措,道;「晚輩唐突了!」欲要繼續追問,就見那老婦一個翻身坐在了面前的太師椅上,月華再看時;

那老婦早已出落成一副少女模樣,身段婀娜,幾乎畫中無二。

半裸著,一襲紅衣拖地,隱隱約約,暗花浮衣,香肩上娟秀這鳳穿牡丹的圖案,延綿至全身,再細看,那裙上的花紋並非刺繡,而是身上的紋身透過薄如蟬翼的衣裙流露的痕迹,鮮活的,妖嬈的,就好似吸食了靈魂后的彼岸花。

月華望眼過去,只見得;「紅衣罩體,玉頸修長,酥胸凝玉如白脂,半掩春恨約素腰,眉眼一點嬌愁,頰上兩行清淚,眉心硃砂,香唇玉露,舉止輕盈,眼波含笑,水遮霧,媚生情,春意盪;真謂是;「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心道;「這個女子我好似從哪裡見過一般,怎可熟悉到如此!」月華十分不解。

她露出雪白的胳膊輕輕的擔在桌子上,眼波含笑,媚態生情,看像月華,柔聲道;「老娘我可沒時間在這和你多費唇舌,」說這,隨手將斜插在頭上的鳳頭釵拔了下來,一縷青絲略過香腮飄落在肩上,著實讓人動容。

「你是月華?」那女子開口問道,語氣柔美,卻帶著嚴厲。

」正是在下,不知尊下是何許人也?」月華沉聲問道,試將心中疑惑擺出。

那女子輕輕一笑,道「;我是黃泉之主!想必你並不識得,不過有一樣東西,你定識得!」

「孟婆?」她話音剛落,便被月華打斷,原來他是孟婆,難怪靈氣十足,並非之前所感受,但那留在屋內的怨氣又是何許人也,心中又頓生迷惑。

「沒錯,在這黃泉,不知多少載......」話語間略有所思,並不想再過多的描述自己,接著道;「這鳳頭釵的舊主要見你一見,不知月華君可有興趣!」話語間已收斂了溫存,屋內的氣氛頓時凝固,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被打破了一般。

「鳳頭釵?」月華疑惑道,卻帶著些許緊張感,因為他不知道那孟婆口中的鳳頭釵主人到底是誰,與自己又有著怎樣的牽扯,思緒萬千,繚繞心底,百感焦灼。

「這鳳頭釵,原是舊物,想是月華君從前所遺漏,如今被我拾來,不曾想這鳳頭釵上竟然睡著一個精靈,時至數載,不曾有失,今日它忽聞得舊人到此,特地托我,求與你會上一會,從此便可了卻這庄孽緣!」那孟婆玩味的看向月華,語氣稍緩,雙眼好似在洞察著一切,又好似這世間萬物的心聲,都逃不出她這雙慧眼,就是九天之上的神仙也不例外。

月華只是靜靜的,靜靜地,他知道此時此刻非比尋常,定要問個究竟,再做定奪。吉首道;「敢問孟婆,能否直言相告?」月華的語氣堅定,那孟婆毫無差錯可循。不時的把玩著手中的鳳頭釵,嫵媚笑道;「月華君為何不親自過來看一看那?」說著將手中的那隻鳳頭釵遞與月華。

月華上前幾步,欲要接過那釵,煙霧繞過,恍惚覺得這金釵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只是精緻太過,並非通過匠人之手,更像是真的鳳凰幻化而成。點睛處怎會逼真到如此。

月華被那附在金釵上的靈氣所吸引,只是剛一伸手,誰知那金釵竟不自覺的掉落在他的手心,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月華怪到,遂將手指緊握,霎時間,陰雲遮日,積雲不減,黃沙漫天,奔雷電閃,看這光景,便要大雨傾盆,遂匆匆來至一處,四處空檔無邊,霧靄連綿,只一處茅舍,傳來絲絲管弦,隱隱綽綽,勾人心魄,甚覺奇怪,然行至近處,一石碑立於中央,上面赫然寫著「祗園」二字,有哭聲,疑有女子藏與此後,月華正要細看,不巧驟雨雷鳴,瓢潑而下,沾濕衣帶,月華寇緊斗笠,而這斗笠又不知從何而來,月華未做多想,欲要進那茅屋避雨,這一推門,心下不妙,卻也來之不及,恍如隔世了......

誠如詩中曰;

沉沉朱戶橫金鎖,紗窗月影隨花過。

寶釵橫翠鳳,千里香屏夢。雲雨已荒涼。

欲知後事如何,切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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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枕華胥夢-十世情深仙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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