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愫海微瀾情難渡,蒼山無路掩仙門

【001】 愫海微瀾情難渡,蒼山無路掩仙門

眼見着前路已斷,越澤風面上反而露出了喜色。

須知這洛青山雖不是什麼名山大川,但在這欒州上良郡也是頂有名的去處——洛青山山勢巍峨,有主峰一,諸峰八,合為洛青九峰,縱橫之間豈止百餘里!

尋常山峰縱是地處偏遠,但總歸還有人靠山吃山,山高千仞可生珍,山民采之便是一本萬利,而這洛青山偏偏是入山無門!

此時天下未亂,隋帝依然坐鎮乾州王城,除各州交界的深山老林外,天下山川還是仙蹤杳杳者居多,斷不會無路可入。

退一步說,就算是妖邪作祟以致山徑荒廢,那萬無半點痕迹也無的道理——而且明明來時還有山間小徑,但在洛青山主峰下卻偏偏山前無路,這幾乎是擺明了告訴越澤風此山不同尋常。

且不說那騙子山門如何,單就這遮掩手段……就有些門道。

手裏掐了個艮字訣,越澤風劍指腳下。

一團霧蒙蒙的山嶽之氣被激發而出,初生的山嶽之氣如一懵懂孩提,越澤風掐訣數次,才勉強驅使。

越澤風眯起了眼睛,牢牢盯着這團土氣——這山嶽之氣乃是山川之靈,驅之在山前問路卻是再好不過了,雖然自己這末流修為只能勉強支撐一二,但料想也足以找到此山山門了。

然而,出乎了越澤風所料的是,這團山嶽之氣在出現后,只是原地撲騰了幾下,似乎剛剛發現了什麼,就直接被一掌拍中了也似的,直接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越澤風自己更是胸口一悶。

山嶽之氣一散,在艮氣反噬之下,越澤風的臉色都免不了有些蠟黃了起來。

這次是真·灰頭土臉。

艮字訣是沒有掐錯的,既然不是越澤風自己的失誤,那就是有人出手,破了這山嶽之氣!

越澤風雖道行淺薄,但山嶽之氣畢竟是堂堂正道,毫不遮掩,縱然山上有仙門掩徑,這一手法術也約等於越澤風在山下喊了一句「有人嗎」,怎麼也談不上冒犯。

既無冒犯,那有人隨手散去法術就是找茬了——天下還沒徹底混亂之際就敢急吼吼沾染因果之輩……恐怕絕非善類啊!

思及此處,越澤風一邊暗暗掐起了震字訣,一邊就已經開始尋求退路了。

自己這一身末微本事,現在可不是強出頭之時——目前看來,這騙子山門已是尋不得了。

至於這份因果……暫且記下就是!

可惜,暗處之人似乎不願放越澤風離開,就在迴轉身形打算離去之時,越澤風驀然發現退路也消失不見了。

不僅如此,他周圍的茫茫林木,也甚至漸漸生出了合圍之勢,張牙舞爪,似要將越澤風困在原地。

眼見着樹影婆娑,藤草蔓生,越澤風眉頭微蹙,索性一掐震字訣,劍指處,身前三步忽然平地里炸起一聲旱雷。

「轟——」

草屑紛飛,藤蔓折斷,但片刻之間卻又再次蔓生逼近,而這次越澤風不再催動法訣,而是閉了雙眼,狠咬一口自己舌尖,低聲叫了句「破!」

口中血腥氣瀰漫,越澤風再睜眼時,山依舊,路依舊。

樹木青翠,碧草悠悠,哪裏有什麼合圍之勢!

果然是幻術!

越澤風猛地抬頭,雙眼所見、在他身前五步之處,一個手裏拎着鞭子的少女愣在了原地。

少女一身火紅,短衣襦裙,烏黑的髮髻被梳成兩個包子頭——兩個包子上還掛了小鈴鐺,清風吹過時正叮鈴作響。

見到越澤風突然抬頭,少女一雙靈動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慌亂,然後她第一時間試圖背過手去——可惜越澤風早就發現了她手裏的軟梢長鞭。

上前一步,越澤風直接伸出右手,將鞭梢緊緊抓在了手裏。

「你這是意欲何為啊?」越澤風微微眯起了眼睛,「胡——二——小——姐——」

……………………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越澤風老東家,胡家的二小姐,胡蓁。

胡者,狐也——胡家雖是欒州上良郡小有名氣的員外,但卻並非人族。

當然了,雖說是妖修,胡家總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之輩——既不生噬人類,也不誘人精元,只是喜歡居於鬧市,沾染些人間煙火之氣以驅獸性而已。

這也是此間妖修常用手段——天機未亂之時,上天有眼,人族乃是萬靈之首,人食獸不沾因果,但獸若噬人,必遭天譴,或是引來修士討伐,或是破境渡劫入魔,除卻那些窮凶極惡之輩,沒有哪個妖修作死吃人。

(嗯,雖然對妖修來說,人真的很好吃……)

越澤風初來乍到之時,正巧趕上胡家酒肆尋一賬房活計,當時越澤風身無分文,腹中飢餓,就去應聘——結果所答十題算數皆準,當場就成了賬房夥計。

後來第二年,酒肆賬房先生往日裏中飽私囊的虧空被發現,眼見着窟窿大到補不上了,那位賬房先生「靈機一動」,想將虧空推脫到越澤風的「錯帳」之中,試圖將越澤風逐出酒肆來平賬。

結果當着掌柜的面,越澤風毫不猶豫地啪啪打臉,將歷年賬本中虧空一一堪出,最後匯總竟有千兩之巨!

氣得胡家員外直接遣人押著這碩鼠去了衙門。

千兩白銀就是千貫錢,考慮到向來白銀比鑄錢受歡迎些,千兩白銀去各錢莊怎麼也能換個一百一十萬左右的大錢,換成私鑄小錢更是要加上五成,這筆錢於胡家也不是小數目了!

在那之後,越澤風就成了胡家酒肆的賬房先生——酒肆不大,越澤風索性沒招賬房夥計,自己賬目一肩挑下,卻也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也正是這第二年的時節,胡家二小姐來到了城裏,結果不小心被越澤風撞破了身份,越澤風這才知了胡家的根底。

其實事情倒也沒多大,頂多是胡蓁化形不善,漏了一截尾巴出來——但此事一直被二小姐視為狐生之恥,本體的一部分被凡人看了個清楚,所以她也就整天琢磨著怎麼讓越澤風也出回大糗,捉弄回來。

可惜越澤風滴水不漏,油鹽不進——開玩笑,被胡二小姐盯上了,越澤風早就戰戰兢兢了,哪有心思胡思亂想?

那時候越澤風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凡人,縱然胡二小姐對自己頗有好奇之意,但並非人人都敢做許仙的!

也正是因為越澤風守口如瓶、恪守本分,後來胡家才答應了幫他尋得仙緣,借胡家的麵皮,越澤風這才入了一處小小仙門,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從這個角度說,胡二小姐的胡鬧也未必不是一種考驗。

再後來胡家出事,越澤風為了還這段因果,直接離了山門,千里迢迢送二小姐回了甲州祖籍——一路上一人一狐風餐露宿、生死與共,幾次險些成為了大妖口中之餐,數遭為追兵所迫,險死還生。

患難之際自然易生真情,若非當時越澤風為那「仙子」所惑,恐怕還真的會更進一步。

最後眼見越澤風恪守雷池,重歸甲州塗丘胡氏山門之前,胡蓁截了一段白髮,越澤風丟了半截衣袖——昔日小小赤狐早成三尾白狐,賬房先生已是仙門新秀,幾番生死相依,卻終究落了個曲終人散。

一人一狐,於甲州塗丘天狐神龕之下,最終還是斬了這段情愫。

前世越澤風雖手握芥子之戒,但攝於天威,一路修行皆是戰戰兢兢,結果雖知胡家之災盡屬無妄,但力有不逮之下,最終也只能護胡二小姐歸於塗丘,忘於江湖。

今世重生,越澤風正想先一步入道築基,幫胡家了了此番因果,誰想尚未得入山門,半途中胡二小姐就出來攔路!

看着手握軟鞭的胡蓁,越澤風哪裏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未經家破人亡之事的胡二小姐自是性格跳脫,遠不似後來一路上那個堅強勇敢的胡蓁——算了算了,看在上世的關係上,這次就不收拾你了。

越澤風雖然表情嚴肅,但心裏的火氣卻早就消了。

……………………

而另一邊,並不知道越澤風並未動怒的胡二小姐很慌。

眼見着越澤風從自己的幻境法術之中掙脫出來,胡二小姐這邊也心虛不已——大姐多番叮囑,法術不可用以欺侮凡人,會沾染大因果。

但轉念一想,這小子也算不得常人!

常人有越澤風這般姦猾無比、潔癖嚴重、伶牙俐齒之輩么?

自己不過是希求尋回些場面,可數次三番之間,想要動些手腳都沒機會!

這番自己好不容易將五紅花散悄悄混進了他的行李之中(實際上是因為越澤風剛剛重生,心神不定,再加上法力全失,這才著了道),隨着越澤風奔波百里才找到了這麼一個周圍無人的機會……這時節,胡二小姐還哪裏忍得住?

眼見着山深林密,四下無人,胡二小姐乾脆使了個障眼法。

嘿嘿,等越澤風驚慌失措,走投無路之際,本小姐「仗義出手」,這才算是找回了面子!

可讓胡二小姐萬萬沒想到的是,越澤風非但沒有陷入幻境恐慌無度,反而窺破了假象,把自己抓了個正著。

這事要被自家大姐知道了……

胡二小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就想要溜之大吉。

可惜越澤風已經握住了鞭梢,步步緊逼了過來——倉促之間,胡蓁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時節,靈機一動,她索性一挺胸膛,先聲奪人。

「哼——你不是告假說尋親么?難道你家親戚還住在這茫茫洛青山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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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凡人一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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