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間夢隔西風(三)

霍朝雲看著封無功一臉慷慨就義的神情，突然動了，沉默地拎起大刀『英雄弭』便砍向了荀靈均，直逼面門。雖說大刀看起來非常強悍唬人，但是其主向來慈悲，與人所使刀法『菩薩低眉』制敵卻不殺敵。長相很是兇殘的大刀『英雄弭』因此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這也算是鐵漢的柔情吧。

霍朝雲強悍刀氣暴風襲來，荀靈均他卻傲倪自若，足下輕輕御風而起。同時揮起『白鷳尾』斬向大刀，刀劍相交兩鏗鏘。知霍朝雲並無殺意，荀靈均他只見招拆招，二人倒是像君子武鬥，頗具禮節性。四周濃霧也被氣勢打散，漸漸明朗起來。

封無功扶著半拉腦袋有點懵，霸居新秀榜前兩名的主兒怎麼就打起來了？霍朝雲難道跟荀靈均那玉面煞星有私仇？不過，他倆刀劍舞來舞去的，局面丁點不緊張刺激，鬧著玩兒呢？他肉疼的從袍子上扯下一條布帶，將自己的脖子繫上，打了一個相當精緻的蝴蝶結，看起來頗為滑稽。此刻雖然封無功的內心充滿疑問，但也不知所以然，乾脆伙著老和尚席地盤腿而坐，滿臉都是『看戲』倆字，就差一把瓜子了。

纏鬥了一番，荀靈均許是疲了，御風輕落在巨大的榕樹枝上，俯望著霍朝雲道：『鴻蒙角』的霍朝雲果然名不虛傳，慈悲性慈悲刀，不過今日與我相爭，難道是為了保混世魔頭封績？」

霍朝雲冷道：「他的命是我的。」

突然被點名的封無功：敢情這是搶他人頭來了。

荀靈均語氣凌厲：「若我現在偏要他的命呢？」

霍朝雲道：「那我便殺了你。」

這時，同樣在看戲的林霜降出來打了圓場。內心苦笑：那『水鏡榭』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惠班傷了他們的敬仰的掌域，那真是罪孽深重，不死不休了。林霜降從容的走到兩人之間，氣氛著實不是很熱烈嘛。

「荀恪，今日之事給我一個薄面，你也知『鴻蒙角』被滅一事，人人都知是封績作的孽，惠班畢竟是我的未過門的妻子，這個仇也當有我一份兒。」他想『廬山不歸路』給惠班當靠山，穩妥。

封無功一通聽下來，只覺霍朝雲和林霜降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對兒。

荀靈均凝神片刻，寶劍入鞘，內心思忖：林霜降這人極不好對付也就罷了，聽聞其姐拂堤上人更是難纏，和『廬山不歸路』交惡不是佳策，封績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了，罷了…

荀靈均：「這封績，你可以帶走。」

霍朝云：「多謝。」

封無功：「……」

朝陽已全部噴薄而出，陽光瀟瀟洒灑的透過榕樹樹葉，光斑暈在荀靈均的臉上明明滅滅，看不清他的神情。

當年水鏡榭的暗域『天機』覆滅，大妖封績以自身精血大開歸墟之門，召上萬魑魅魍魎現世，人間禍亂，生靈塗炭。封績以一己之力，血洗『天機域』，后遭歸墟反噬，身負重傷叛出『水鏡榭』。荀恪、封績其二人恩師——浮黎尊荀政歿於此役。再後來，將封績圍剿於屠妖嶺的時候，荀靈均他問封績：為何鑄下如此大錯？封績嗤笑的答他：「你覺得我錯了？我不過是順應我的天命。」

呵，天命？那可真是上天不公。

今日當他斬殺封績的時候，封績一滴血也沒有流，或許這是封績的報應。以其精血殺人的封掌域竟然沒了血，可笑可悲。不過那『鴻蒙角』與這無人村之事必然不是封績所為了，霍朝雲想必也知如此，暫留其性命了。眼下先讓封績活一段時日，正好他也想知道，何為天命。

荀靈均心思百轉千回，但都掩於吐息之間。寶劍出鞘，御風而行。本來都想直接離開了，他忽地回頭對一直極力降低存在感的老和尚拱手道：「靈均今日能遇到神秀禪師，真是三生有幸，有機會必再來拜會閣下。」隨後，便御劍離去。

咦，怎地就走了，不是雄赳赳來取我的命了？不僅如此，他還認識老和尚？封無功一臉納悶。

對了，還有本少的皮子放哪兒了？封無功連忙站起來扯著嗓子對著荀靈均離去的方向大喊：「荀恪你個王八犢子，你把老子的毛還給我再走也不遲呀！。」看人走遠了，他氣焰很是囂張。

封無功重新蹲下拉著老和尚道：「我跟你相識那麼久，我竟然還不知道你的法號實有慚愧，但是荀靈均那個玉面煞星怎的知道你這籍籍無名之輩的法號？難不成你還有層不可見人的身份？」

老和尚聽后，狂擺手：「不曾不曾有，只不過偶然認識、偶然認識。」

封無功他也不追問，老和尚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方便讓他知曉，再問自討沒趣。

一行四人收拾收拾，準備啟程至『廬山不歸路』。林霜降對於封無功當是一臉的戒備，而霍朝雲卻極力要帶著封無功去往『廬山不歸路』，林霜降只得依她。

封無功不管這倆怎麼想，反正能去就成，他現在樂得逍遙。至於眼下這兩樁慘案是誰嫁禍於他並意欲何事，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五天的傍晚，一行四人來到了『廬山不歸路』。

只見，萬丈紅泉落，迢迢半紫氛，空水氤氳宛若仙境。遙望香爐峰上雲海翻湧，一條山路蜿蜒而上，路旁則是懸崖峭壁，雄奇險幽。封無功看著這蠶叢鳥道就覺得腿打顫兒，年少時御劍之術考試他都是倒數，就是因他恐高。

「女壯士，你這大刀能御風的話，是否捎上我一趟。」封無功陪著笑臉問道。

霍朝雲很殘忍的打破了他的希翼：「我不會。」

封無功決計是不會求著林霜降的，這廝就是表面一副道貌岸然，其實內里臟著呢，真是看不慣。老和尚就別提了，估計都要他背著爬上去。他認命的抬起腿，為了血死而後已。林霜降這廝也當真是氣人，旋著他那把破傘帶著霍朝雲便踏空而上，霍朝雲很是規矩的揪了他的衣角。封無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倆乘風而去，欲哭無淚。

月朗風清，夜色里的石階如覆一層輕霜清涼如水。而本應清爽微寒的山中夜晚，封無功卻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走到半道，還疊了個老和尚在背上，忍辱負重的爬到山頂后，都去了半條命。

『廬山不歸路』的險惡揚名在外，死傷之數何其之多。一是因地勢險峻陡峭，稍有不慎便墜下山崖，這就死了一批。二是因其所駐宗域擅煉器，山上一群大老粗鐵匠沒事搗鼓一點殺傷性武器就往宗外放，沒點實力的上門挑釁或拜訪中了招，這就又死了一批。

面對『廬山不歸路』宗域門外一堆的鐵皮傀儡，封無功犯了難。他這皮嬌肉嫩的，哪裡經得起這群鐵物折騰，林霜降怎麼也不派人來接應一下，一點沒有名門大派的禮數！

正當他準備與這群鐵皮傀儡一番死斗的時候，山上卻傳來一陣鐘聲，此鐘聲與平日的鐘聲格外不同，更為低沉更為悠長，這是大喪之音。

宗門大開，一群小輩兒進進出出，三吳特色的亭台樓榭通通懸上了白綾。封無功好不容易逮了一個小輩問話，當面一看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一開口便都是哽咽，囫圇不清。算了，也問不出個什麼。

他仔細計了數，一共七七四十九下鐘聲。原喪鐘敲十七下為重要門生歿；敲四十九下是為上人歿；敲八十一下乃尊者歸仙。這『廬山不歸路』據他歸魂來所知：有三位尊者、兩位上人。這林霜降剛還活蹦亂跳氣死人不償命，難不成是拂堤上人林驚蟄死了？

不是吧……他剛來就趕上人家女兒死了，他的運勢有那麼背嗎？他很煩躁。

封無功為了躲避那群鐵皮傀儡的糾纏，隨著人流進了宗域，門生們個個哀莫大於心死，根本無暇顧及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