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子無悔 （三）

風月舊年，懷之穀雨，念時已白露。

封無功那年遇上「小狗孩」沒多久，就被荀先生召回接了『天機』掌域之位，算是少年成名。

再後來他就進行了一場血海搖櫓的屠殺。修士們的屍體疊疊嶂嶂，互相糾纏在一起，無法凝固的血液浸濕了整個「鹿蜀台」，歸墟如黑雲一般低低的壓下來。

那個時候，封無功就知道，他從此沒有了回頭路。

記恨他的人太多了，他要一個個的去記，估計人還沒死，腦子就先死了。況且他那年救了「小狗孩」不過是發現了比魍魎更有意思的東西罷了，再平常不過的事兒。

那會兒替這小兒包紮傷口的時候，小兒被痛醒，當即對著他的虎口咬了兩排血牙印，他有些氣惱，原來這小兒慣是會咬人的。又過了幾日，封無功發現養孩子比養魍魎要費事兒的多，又不能隨便棄了。幾經思考下，他教了小兒御鬼術便瀟洒離去了。

封無功覺得，生死由命，一切看這「小狗孩」的造化。

如今看來，這「小狗孩」的造化還不小，一個世人所說的孽種都能殺出重圍，掌了這『隱湖』家主之位，聲撞四野，不可畏無造化。

不過，都過了十幾年之久再加上他這麼精湛的易容術，這小兒還認得出的他，莫非真的長了只狗鼻子？反正他不承認，就不承認，總覺得又是一塊狗屁膏藥，煩人的緊。

看到身邊的霍、林二人，封無功更覺得憂傷了，自由似那鰲魚脫卻金鉤釣，擺尾搖頭再不來。

讓他想不通的是，昨晚那隻魅如果真是這莫悔放出來，意欲為何？是想那隻魅反哺壽命，還是做甚？算了，這與他何干。他現在就是個軟腳蝦，自身都難保了，盤什麼其他的心思。

眼下，隱湖門生們皆是滿面戚戚，哪裡管的上這些大人的死活。封無功周圍腳步聲嘈雜，等修真眾人把大人們安頓好，差不多都日上三桿了，『隱湖』家主才姍姍來遲。

「抱歉諸位，明日乃家兄出殯之日，事務繁忙，暫不能安頓好各位。至於昨晚之事或是鬼怪作祟，道友們還請自求多福。」莫悔還是勾著笑漾著酒窩，臉上裹著稚氣。不過這副模樣可一點兒不像死了兄長，看起來再開心不過，說話也是相當的不客氣。

封無功覺得他應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讓自己淹沒在人群當中，以免無形之間又黏了一塊狗皮膏藥——而且可能是一塊巨黏狗皮膏藥。

當年，或許小兒把他當成長期飯桶了，真是走哪兒跟哪兒，『曲境折躍』躍了幾百里，小兒都能準確的鎖定他。最後離開的時候，硬是兩天兩夜沒歇腳，生怕又被纏上。那可能是封無功的妖生中最過和善的舉動了，沒把那小兒宰了以求乾淨利落。

只不過這莫悔現在卻讓他的擔憂落了空，一眼都沒有分給封無功，便自行離開了。

當夜，這『隱湖』就出了事兒。

封無功只知道魅鬼會**氣，奪人壽命，可沒見過會掏人心窩撕扯血肉，把作案現場弄的血跡斑斑，這麼不講究的魅。

半夜，一大批昏迷的大人就徹底沒了性命，還死無全屍。這鬼物似並不喜啖血肉，挖出的內臟咕嚕嚕的撒了滿地，撕扯下來的殘肢零零落落的散在房內。百官們純白的麻衣都被染成了血紅。

「嘖嘖嘖，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封無功捏著鼻子來到案發現場，說話一股子鼻音。他如今真是越發不中用了，過於劇烈的血腥味他都沒法子聞了，虧的還是以血入道的大妖封績。

不知這莫悔突然發了什麼病，這魅必然是他所驅使的。再看這百官死狀慘烈，雖說為鬼物作祟，但畢竟是都慘死在了隱湖的地盤。不過顯然這隱湖新家主渾不顧人世天子顏面，當也不懼承天子之怒。

在場的修士沒有護好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人，一個個都難辭其咎。大不了這莫悔禍水東引，不過鬧些動蕩，再驅使著鬼物自曝於大地，來個死無對證。這小兒現在不是顆狗心，變成了一顆狼心了，著實兇殘。

但封無功可不是會多管閑事的性子，不過好奇心還是有的。這是虐殺，好端端的殺人，顯然不是為了壽命，或許是取樂？

莫悔小時候的性子並不算是暴虐，只是為了活著，才像野貓野狗般的活著，但怎麼也談不上暴虐。

如今卻用他給的「帶鞘劍」虐殺了人，他不信這莫悔只有這項本事兒。

文武百官死了一大批，算是大力清洗了當今的朝堂。幸好，梳理下來，有些重臣還有喘著氣的，封無功覺得這莫悔還是有點分寸的，不然全給整死嘍，天下就亂了套。

一時間，倖存的重臣們人心惶惶，也不管國師明日的出殯之禮了，一個個皆嚷著要回國都，反正這『隱湖』是沒法呆了。封無功想想也是：再呆，老命都不保了，還怎麼為那小皇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但是莫悔顯然沒有那麼好心，又驅了魅過來禍禍眾人。現下他們長了記性，修士和大人們絕不能分開，不然這些有官銜的肯定是要全軍覆沒的。

只見這魅似一飄渺狐身，頭上卻長有兩根犄角，看上去就很鋒利，最悚人的是其還長有一張美人臉。

魅鬼擅於隱形，常人很難提防。但就算實力再強大的魅，面對那麼多修士也是夠嗆，最後殺紅了眼，是個喘氣的就上前廝殺。

霍朝雲和林霜降兩個天打雷劈的，早就第一時間竄上了高高的檐角，二人皆擺出一副遺世獨立的姿態，看的封無功牙根兒疼。

封無功可就遭了殃，他的靈力性質本就吸引這些鬼物，沒有武力完全就是個活靶子。當被這魅鬼逼得到處逃竄，他更加清楚的認識到：當初那個以精血驅萬千歸墟的大妖封績早已隨著那次的死亡而衰落，現在的自己真的只是個弱雞！

而且，弱的超乎他自己的預料！封無功悲從心中來！

突然這魅鬼彷彿受到了未知的挾制，嘶吼的想掙脫，但卻無法抵抗的自曝了。封無功想應是那莫悔給這鬼魅下了指令了。看著半空的血霧，他有點肉痛，這麼強大的魅，隱形還玩兒的相當溜，怎麼就讓自曝了。

這可是江洋大盜必備神器呀——偷雞摸狗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