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異端(十)
久旱逢甘霖,餓了這麼久,將士們個個如狼似虎大快朵頤。身在軍營,說是洗塵卻也不可太過鋪張,置辦不了太好的,趙宗吾心裡覺得過不去。
所以便借酒抒情,儼然一副大將風範。
正聊的起勁,營外突然有人大喊:「報——」
一守關兵士稟報,「將軍,匈奴大軍此刻正在關外,烏爾丹親率騎兵,擂鼓叫陣,說今日定要破了咱們關門!」
「那幫狗賊!?」大將軍啪的一聲把酒杯撂下了,起身扛了長刀,朝臨滄俯首一揖,「失禮了。」
說罷他同來稟報那小將一同到了關門,趙靈均也拿了紅纓長槍跟了上去。
到了瞭望台,二人一眼便看到關門外一批黑色戰馬之上,匈奴單于烏爾丹著一騎裝,手上掂著一把彎刀,正眯著眼看向他們。
「中原懦夫,有種的就出來,咱們痛痛快快地打一場,別在那當縮頭烏龜!」
烏爾丹態度輕蔑,我軍聞言個個不服氣,想要即可與其大戰一場,好叫那西北的蠻子好好看看咱們的厲害。諸將士齊齊望著大將軍,只要將軍一聲令下他們必定拋頭顱撒熱血。
猶豫再三,趙宗吾神色凝重。我軍將士方才解決了饑飽問題,理應加緊調理,不宜損耗元氣。可是烏爾丹的勢頭,看樣子今日不會就這麼算了。
大將軍垂眸看向遠處得意洋洋的匈奴人,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傳令下去,迎戰——」
「是!!」
秦嶼關一下子沸騰起來,金鼓齊鳴,戰旗飄揚。關門大開,趙靈均和大將軍趙宗吾並肩作戰,一刀一槍同烏爾丹等人正面決戰。
這一戰,打的酣暢淋漓。烏爾丹不愧是首領,武功極高,眼神也十分銳利。趙宗吾打過這麼多年的仗,第一次覺得打的痛快。
這場仗打了三天三夜,到最後,兩軍都沒了力氣,就只是單純的硬扛著不肯服輸。
最後的最後,趙宗吾贏了。烏爾丹不肯降,冒死還擊,被趙宗吾一把長刀貫穿的胸口。
烏爾丹嘴角流出鮮血,卻得意的笑起來,「值了,值了。」說完這句話他便咽了氣。
什麼值了?
大將軍還未明白,忽的將士們圍在一處,騷動不已。而被圍起來的趙靈均,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就是方才烏爾丹臨死之前擲出的那把。
「六弟——」
趙宗吾飛身下馬,匆匆來到趙靈均跟前,方才趙靈均正在同一個匈奴精騎纏鬥,一時不妨,才……
「趙靈均!你給我撐住了!」
危急萬分,趙靈均嘴唇愈發變得慘白,他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封皮早就磨損的不成樣子,一看就知道在懷裡揣了許久,變得皺皺巴巴。
「大哥,把這個給……咳……給阿俞,告訴她……我從來沒有生過她的氣,不過以後……怕是沒法子陪著她……了……」
最後一個字出口,趙靈均便兩眼一黑,再沒了知覺。他的手還緊緊地攥著那封信,信的封皮上寫著:吾愛,顧俞。
「趙靈均,靈均,來人,快去找大夫——」趙宗吾聲嘶力竭,背起趙靈均回了軍營。
……
距離顧俞變成這樣活死人已經三日過去了,趙子頤也有三日沒來了。不來也好,顧俞也不想見他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只是,她如今這個樣子,什麼都做不了。萱皇后被關起來,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當然不可能再幫顧俞。
不知道姜恆發現她的蹤跡沒有。
「唉……」
顧俞無聲地嘆了口氣,其實她連嘴巴都張不開。
這樣還不如被趙子頤一怒之下殺了的好,這樣動彈不得,怎麼想都覺得難受。不過若是能離開,她倒是不捨得死了。
既然已經知曉一切不過是個烏龍而已,她腦子不笨,好歹從小被當做未來一國之君培養的,怎麼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就像師父說的,一國之興衰,在於君。趙子頤是個好皇帝,要是換她來做,定不會比她強。
顧俞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她比趙子頤,少了些魄力。
「吱呀——」
地牢的門被輕輕的打開,顧俞忙屏氣凝神,慌張之後才緩過神,此時她的身子全然無知覺,怎麼會被發現呢。
只是聽動靜不像是趙子頤,每次趙子頤來,都是很平緩的動靜。不疾不徐,遊刃有餘。
而這個人,未免太過警惕了。
顧俞心跳的厲害,她眼睛睜不開,自然看不見來人是誰。不會是來殺她的?仇人?
那人走近了,顧俞大氣不敢出一下,她現在五感盡失,更是不可能知曉來者何人。
要是姜恆能來就好了,顧俞心道:「阿恆救我!」
「阿恆——」
唉?她……她怎麼說出來話了!
「主子,我來了。」
是錯覺嗎?她還聽見了姜恆的聲音。努力睜開眼睛,如眼便是姜恆腰間熟悉的佩劍,往上看,這人不是姜恆還能是誰?
「阿恆……」
顧俞再次喚道,嘗試著動了動,發現自己已經變回正常了,不禁有些雀躍,一把抱住了姜恆。
姜恆哪裡與人這般親昵過,況且這人還是他的主子。
顧俞終於確定自己已經徹底好了,問了姜恆,才知道姜恆的確是巡著那香丸的氣味找來的。
「對了主子,六齣宮的靈堂怎麼回事?」
「靈堂?」顧俞道:「什麼靈堂?」
看來顧俞還不知道,姜恆就把那日在六齣宮看到的,還有趙子頤追封她的事一一同她講了。
顧俞聽著,不免覺得詫異,她不過是躺了幾日而已,為何宮內變化如此之大。
既然姜恆找了過來,顧俞也沒事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阿恆,有辦法待帶我離開皇宮嗎?咱們回惠州!」
「是,主子。」
姜恆的身手顧俞從不懷疑,為了逃跑方便,他直接挾了顧俞,一路飛檐走壁,很快便躲過宮中守衛,並且一路暢通地出了靖陽。
這……會不會太順利了些。
顧俞坐上姜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望著靖陽城門悵然若失。她拚命想要逃離的地方,這戲下是終於離開了。
可是為什麼有種奇怪的感覺?
姜恆看出顧俞的懷疑,解釋道:「宮裡現在亂做一團,自然守衛就疏忽了些。」
「為何?」
「主子不知?」姜恆突然神色有些古怪,「是……主子應該知道,六王爺和大將軍前往秦嶼關禦敵。我軍大勝,當場斬殺敵軍首領烏爾丹,只是……」
顧俞偏過頭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只是那烏爾丹陰險狡詐,臨死之際放了暗器,六王爺他……戰死了。」
戰……死了?趙靈均?
顧俞忽的覺得心臟絞痛起來,額頭上滲出汗珠。
她才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卻讓他們天人永隔……到底,她還是逃不脫。
「噗……」
喉頭的咸腥充斥鼻尖,顧俞沒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主子!你怎麼樣?」
姜恆可被她這幅樣子急壞了,顧俞從懷裡掏了一塊手帕出來,抹乾嘴角的血。
「我沒事,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