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異端(八)

第七十二章 異端(八)

「疼!」

華陽宮裡,顧俞被狠狠地扔在床板上,木頭的床板吱吱作響。趙子頤陰沉著臉,看向她的目光竟是流露出兇狠的意味。

「你還欠朕一個理由,為何要走?因為恨朕,恨朕殺了你的親人,殺了那些追隨你的螻蟻?」

顧俞背上疼痛難忍,方才咔吧一聲,她的脊骨都要斷了。只是身上再疼也不不及此刻的趙子頤令她恐懼。

「你沒有,為什麼要承認?明明父皇和母后不是你殺的,明明阿嵐她們沒死,你為何不同我解釋?或者說,看著我可笑的來回掙扎?」

顧俞此刻全然拋下了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已經不能正常的思考。如今退路已斷,趙子頤必定會變本加厲,再想離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面對顧俞的質問,趙子頤兀自笑起來,他走近,挑起一縷顧俞的髮絲,繞在之間。

「因為朕要看看,你的心裡是如何想的。若是我成為了這個世界上你頂厭惡的人,你可會下的了手殺我。」

他在笑著,顧俞卻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搖頭,「你病了,子頤,你病了。」

「不,朕沒病。」趙子頤雙手捧住顧俞的臉,在她的額上樓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我的阿俞,就如同我所料的一般,你是不會殺我的。可是你還是讓我失望了,我知道因為什麼,因為朕那廢物一樣的六弟,你睡去的時候還在喊著他的名字。」

不可能!顧俞瞪大了雙眼。

怎麼會,他對趙靈均……這絕對不可能。

顧俞啞然的模樣落在趙子頤的眼裡讓他狂亂,他突然鬆手,從旁邊燃燒的炭爐里取出一把鐵釺。

鐵釺頂端是一個梅花瓣的形狀,被炭火燒的通紅。

顧俞本就因為他將自己帶到華陽宮而不是地牢感到疑惑,餘光瞥見他手上拿的東西,一下子恐懼蔓延了全身。

「子頤!你要幹什麼!」

她恐慌起來,將自己縮成一團,不斷往後退去。她退一點,趙子頤就往前一點,直到她的後背貼上了牆壁,已是退無可退。

「阿俞……」趙子頤面上透露出期待,將鐵釺貼近顧俞的肩上,灼熱的氣焰燎的她肩膀開始灼痛。

「不,不要。子頤,你不能這樣……」顧俞哭喊起來,掙紮起來,卻被趙子頤一把鉗住了雙手。

他力氣忽然變得奇大無比,加之顧俞先前為了逃跑服下的毒藥未解乾淨,此刻除了哭喊求饒什麼都做不了。

淚珠滾落,滴在通紅的鐵釺上,發出滋啦的聲響。

很快顧俞便哭不出了,嗓子疼痛的發不出聲音。

「這是懲罰,阿俞,你答應過朕的,不會離開。可是你食言了,就要接受懲罰。」

猛的,鐵釺被一下子按在她的鎖骨下面,刺啦的聲音,空氣中散發出皮肉烤焦的味道,顧俞痛的幾乎暈過去。

很疼,很疼……

轉瞬即逝的,在這樣的時機,顧俞突然想看看趙靈均那雙笑眯眯的狐狸眼,這一瞬,在疼的要死去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或許在她心底,真的如同趙子頤所說,對趙靈均,有不該有的想法。

知道了,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等趙靈均凱旋歸來,說不定已是天人永隔。

胃裡毒藥導致的絞痛如同剔骨抽筋一般,肩膀處的灼痛,昏迷前最後一刻,她無比的後悔和自責。

這大概就是對她最後的懲罰了。

罰她識人不清,沒有在更早的時候發現趙子頤的病態,而是選擇相信他。

罰她量己不慧,錯怪了趙子頤,將自己親手送入囚牢。

罰她害人不淺,若是趙子頤對趙靈均有介懷,定然不會讓他好過。

罰她最後一刻,才看清自己的內心……

大抵,這就是她的劫數。

一切因她而起,便就此結束,也好。

俞夫人死了,宮裡上下縞素,靈堂設在六齣宮的正殿處,當朝陛下痛失所愛,悲慟不已,下令追封俞夫人為祈元皇后,享皇后待遇,葬入皇陵,牌位和畫像收置永安殿。

永安殿,是安置奉國歷代皇帝和皇后的宮殿,依照祖制,每代只允許一位皇后入駐。

這般舉動,領朝堂上下皆為震驚,更有先後氏族,極力反對,拿著萱皇后的身份威脅趙子頤收回皇命。

「朕的皇后,只阿俞一人。」

當朝陛下,面對諸多怨言,道了這樣一句。

百官駭然,而後趙子頤更是以廢后要挾,才平息了眾怒。

只是這次,連一向忠心耿耿的丞相也有所微詞,緘口不言了。

史書所載,因禍水紅顏誤國之例不勝枚舉,趙子頤這樣不顧大局,顯然並非明君所為。

祭奠持續了六日,在俞夫人頭七這天,沒人注意到,六齣宮的牆頭上,有兩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著正殿內擺著的棺材。

借著月光,兩人的臉隱約可見,竟是顧嵐和姜恆。

二人自然沒死,卻聽說宮中俞夫人歿了,兩人不信,便親自潛入宮中來看。

只是,如此看來,是真的……

顧嵐淚如泉湧,攀著牆頭就要闖進去,卻被姜恆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主子死了!她怎麼會死呢?一定是哪個狗皇帝,我要殺了他……」

姜恆怕她暴露,闖出大禍,未等她說完便封了她的啞穴。

他朝殿內細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那些守靈的宮人一個個也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們先回去。」

姜恆不顧顧嵐的掙扎,靜止挾了她飛身沿著屋頂,離開了。

頭七回魂,趙子頤隻身立在華陽宮中,深色晦暗,他按下一處機關,地面上便打開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洞口。

這座地牢他初繼位之時便建造了,當時不知為何,或許是甚至想抓住的是嚮往自由的鳥兒,便怕她遠飛。

顧俞就躺在榻上,宛如睡著了般呼吸均勻,卻連著十日都未醒了。太醫診斷不出,國師無計可施,趙子頤這才真的害怕起來。

床榻上,顧俞的面色蒼白,趙子頤握緊她冰涼的手,萬金之軀跪了下來,臉貼著她的手背。

「阿俞,你別騙我了,我原諒你了,快醒來吧。」

「你為何還不醒,我說了,我的皇后只會是你,你若醒來,要我答應什麼都可以。」

「……」

萬眾敬仰的一代帝王,如今卻成了這幅模樣。恐怕百官如何也想不到趙子頤會因為一個女人變得這樣卑微。

他跪了許久,也說了很多,只是不管如何,榻上的人眼皮都未動一下,好似恨極了他。

其實他說的話,顧俞都聽見了。

不知為何,當她意識恢復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或許是那毒藥的作用,她現在就像一副有思想的死屍。

上天再次讓她逃過了一劫,沒有收了她的性命,卻讓她生不如死。

聽著趙子頤的話,她很想坐起來,同他說她沒有恨他,可以的話,她想離開,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平平淡淡過完剩下的時日。

只是,她動不了,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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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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