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驟雨(二十)

第六十四章 驟雨(二十)

顧俞覺得,她大抵還是在做夢,夢都是相反的,才會看到這般冷漠無情的萱皇后。萱姐姐才不會這樣盯著她,眼中似是著了火一般;才不會將一雙杏眼藏了寒冰的刀子,試圖去刺穿她的最後一點溫情。

但是用力咬舌頭,會疼。

她看著萱夫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帶著宮女的衣衫都擋不住鋒芒和狠厲。

「你憑什麼會覺得後宮之中會有那些虛假的情誼,你一來,陛下滿心滿眼就全在你那了,我又何曾不是怨恨著你。」

「我並沒有要和你爭……」

顧俞當下除了難以置信,還有委屈,她又何時想過獨佔趙子頤的恩寵,反之,甚至是萱皇后給了她在後宮生存的勇氣。

「我知道。」

萱皇后停住了腳步,顧俞此刻也已經退到了石柱,不經意踩到了鐵鏈,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

皇后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在乎的不是你有沒有爭的心思,而是陛下如何看待你。我從十六歲便嫁於他,他待我很好,相敬如賓,我卻知道他從未正眼瞧過我,我那時想,他瞧不瞧的上我不要緊,我有的是時間等。」

回憶起過去,她神情溫和起來,彷彿那是她最喜愛的日子,「他性子淡薄,卻會在我被姑母斥責未盡太子妃職責的時候替我開脫,他教我丹青,慢慢也有趣了些。他會因為我為他畫的畫像而忍俊不禁,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笑,落日的餘暉照在他的側臉上,我幾乎要欣喜地哭出來。」

萱皇后忽然變了臉色,嘴角微微下垂,她猛的按著顧俞的肩膀,顧俞後背壓著鐵鏈,硌的生疼。

「我以為他愛上我了,直到你來的那日。別人或許不知,我怎會不清楚,陛下金貴之軀,竟然去了牢房,將你帶回來安置在六齣居!」

是了,那日是奉國十幾年來雪下的最大的一次,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那時候趙子頤已經給她餵了失憶的葯,她就忘了,閉上眼睛之前牢房裡那抹暗紅,是趙子頤的朝服。

趙子頤害她最深,在旁人眼裡,怕是也待她最好。

說及此,皇后突然不說話了,站起身冷索索地盯著顧俞手腕上的鐵鏈,「對了,你那個死去的宮女,倒是個機靈的,知道避著我免得招惹是非,可惜和你一樣是個傻子。」

霜花!

顧俞忽然記起,霜花的確怕皇后怕的不行,總是躲閃著,甚至一再提醒自己不要那麼相信宮裡的任何一個人。

那時她只當霜花是膽小,卻不曾想她才是真正看得清的一個。

顧俞驚愕的模樣讓萱皇后很是滿意,她笑了笑,一如早些時候,溫柔地喚道;「妹妹好生歇著吧,姐姐走了。」

她轉身,腳步輕移,藕色裙擺如同一株盛開的芙蕖,到了門前卻頓了頓,扭頭道:「差點忘了,臨滄師父來靖陽的事,是騙你的。」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耳邊,顧俞仍舊在地上坐著。她目光渙散,皇后的話如同一把利劍插在胸口,幾乎要讓她斷氣。

很久很久,她撐著柱子站起身,回到床榻上,用被褥把自己裹緊。

不過多少知道師父暫時並沒有什麼危險,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姜恆找到她。她下了主意,只要能離開這地牢,她便放下所有,回惠州。

再不然,去大漠。

去個再也不會傷心的地方。

……

她的偷梁換柱沒成,趙子頤發現那些茶水根本沒有進到顧俞的胃裡。顧俞也沒想著裝瘋賣傻,趙子頤給她喝那個東西,才是真正的卑鄙。

還以為知道真相後趙子頤會發怒,可能強迫她喝掉把那些葯。實際上他確實發怒了,卻不是因為葯,而是質問顧俞對他的真心。

「你若是愛我,就喝掉那些茶水吧。」

多麼可笑,顧俞不知哪來的一股蠻緊,從趙子頤手中奪過茶盞,翠玉冰裂紋的茶盞被她摔得粉碎。

「阿俞,你莫要逼我。」

趙子頤目光陰鷙,大手箍在顧俞肩上,生生扣進了她的肉里。

「是你在逼我。趙子頤,我原以為放下一切就能活的輕鬆一些,我選了你,甘願將自己的榮光踩在腳下,我這一生從未後悔過什麼,但是這件事,我後悔了。」

她的話如同一粒火星,點燃了趙子頤的暴躁。顧俞被他狠狠地按在床上,後背撞擊傳來的痛處讓她面色慘白。

「阿俞,不能,你不能這麼狠心,你不能拋下我。我不會放你走的,永遠不會……」

趙子頤的唇落在顧俞的眼皮上,嘴上,頸窩上,最後狠狠咬住了她的肩頭,一股血腥味瀰漫開來。

顧俞忍住了沒叫出聲,這讓她哭笑不得。不是早就沒了尊嚴,為什麼此時不順著趙子頤的意思,討好他,好讓自己少受點哭。

大概,她連自己也不在乎了。

趙子頤發怒的時候很難纏,折磨了顧俞許久,每每她疼的要昏過去,便會被捂住口鼻,直到她將要窒息,再次清醒過來。

實在熬不住了,顧俞一狠心,重重地咬住舌根。

當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誰知趙子頤早就察覺出她的意圖,先一步將食指和拇指分開,用虎口卡在顧俞的嘴裡,讓她沒能得逞。

顧俞此刻已經沒什麼力氣,閉上眼狠狠的咬下去,嘴裡便是甜膩的血味。趙子頤皺眉,卻是不吭一聲。

終於結束了這場災難,趙子頤穿好衣服離開。臨走之前警告她,「若是再有尋死的念頭,朕便讓六齣宮的人給你陪葬。」

顧俞暗自苦笑,她連死都不能選擇。

六齣宮裡還有姜恆,阿嵐和霜月,叫她怎麼捨得。她可以不要命,哪怕墜入地獄,飽受烈火的焚燒。但是她不能害他們丟了性命。

如此看來,讓姜恆和阿嵐進宮,反倒是害了他們。

那日之後,趙子頤徹底變了,他的臉上不見了笑,總是警惕的眯著眼睛。哪怕顧俞只是去喝個水,都會讓他以為自己要想法子了結。

脾氣也多變,一會兒平靜,一會兒又暴躁起來。和他被下了狂躁的葯那時一樣,只是這次,多半是太醫院都治不好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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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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