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驟雨(三)

第四十七章 驟雨(三)

熟悉的香味,顧俞身子像是被馬車碾過一般,竟是沒了知覺。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貼著她的耳朵。

她拼力睜開眼睛,福寶兒的腦袋就湊在她臉頰邊上,伸出濕軟的舌頭舔顧俞的嘴角。

「主子,主子!您可算醒了,霜花可擔心死了。」

她漸漸找回了意識,常英給她下的多半只是使人乏力的葯,清醒之後除了四肢酸軟便不覺有什麼不適。

她偏過頭,霜花伏在床邊,眼睛紅通通的,活像只可憐的小兔子。而霜月,緊抿雙唇立在一旁,眼眶裡盈滿淚水。

霜花拉著顧俞的手,「主子,您去哪了啊,我們幾個快擔心死了。我還以為您不要我了,霜花平日實在太過毛躁,霜花錯了,只要主子別丟下霜花不管,霜花一定改。」

良久,顧俞心中苦笑。

她到底是回到宮裡來了,只是跟自己所想的背道而馳。姜恆若是找不到她,定會想到皇宮。只是所布置的那些,如今看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顧俞扯了一個淡淡的笑,努力抬手摸了摸霜花的發頂,「我回來了。」

哇的一聲,霜花哭的更厲害了,眼淚止不住地流。

霜月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不一會便端了些清淡的吃食過來。

「主子睡得久,可是肚子餓了,吃點東西吧。」

她這麼一說,顧俞便覺得腹中空空如也,便點了點頭。霜月霜花將她扶著坐起身來,在顧俞身後墊了一塊軟墊。

紅棗銀耳蓮子粥,補齊養身奇佳。

顧俞著實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霜月霜花擔心的緊,她便硬吞了幾口。

她又回到六齣居了,這個謊言和虛偽開始的地方。直到夜裡,趙子頤那邊都沒有半分動靜,也沒派常英過來。

通過霜月霜花,顧俞才知道,原來自己失蹤那天,趙子頤便發了雷霆之怒,除了罰六王爺趙靈均在殿前跪了一宿,更是遷怒了管事太監東子。

將東子杖責六十大板關進了大牢。

霜月點了燈,將福寶兒從顧俞腿上抱走,給顧俞披了外衣。

「雖然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好歹東子也是常公公一手提拔起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人也不敢把東子怎麼樣。關了沒多久,常公公便將他調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去了。」

顧俞有些歉疚,她太自私了,從來只想到自己的仇恨和痛苦。東子於她算不上心腹,到底也是一同相處了幾個月,自然不忍心看他受罪。

霜月道:「主子不必介懷,做奴才的,這點算不得什麼委屈。」

霜花許是真的被嚇怕了,偎在顧俞身側將福寶兒捉了抱在懷裡,一下一下用手指梳它的雪白的毛。

安靜的彷彿變了個人一樣。

霜月又道:「主子能平安回來我等自然高興,只是這幾個月來,陛下的情緒愈發怪異,聽勤政殿的公公說,陛下一到晚上,就變得暴躁異常,不是將上奏的摺子摔了,就是責備一不小心灑了茶水的宮女。」

聽到宮女,霜花的手頓了頓。顧俞想到她早先說過有個小友侍奉在勤政殿,怕是也被殃及了。

顧俞想象不出來趙子頤發瘋的樣子,他會為了自己有什麼變化嗎?在他一國之君的道路上,自己不過是一塊墊腳石罷了。

他出兵滅了曷國,讓自己背負上叛賊的罵名……不,他讓『顧俞』變成了一個笑話。

顧俞道:「接著說。」

霜月想了想,「陛下性情大變在宮裡已經傳開了,我記得萱夫人有一次去了勤政殿,據說回宮之後茶飯不思,哭了一宿。第二日消息才傳到六齣居里,說是萱夫人的皇后冊封大典給停了,陛下發怒,在早朝上提到這件事,說暫時延後。」

萱夫人,顧俞的腦海里跳出萱夫人嘴角的兩處梨渦,顧俞離開皇宮的時候她正懷著身子,如今差不多該顯懷了。

這夜,她知曉了許多不曾知曉的事情。在惠州顧俞他們沒有被趙子頤發現看來是有人暗地裡相助,霜月說趙子頤從未停止過尋找顧俞,派出的人一波接著一波,皆是無功而返。

細想來,怕是大將軍的手筆。

顧俞花了一夜的時間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惠州別苑有師父,能幫著照顧阿嵐和姜恆。既然計劃失敗,她便要趁早做打算。

還未知曉趙子頤可是發現了自己已經找回記憶的事實,顧俞猜測他多半還是不知曉的,否則她一醒來見到的地方就不會是六齣居,而是刑部大牢。

顧俞堅信,他留著自己不過是享受她什麼都不知情,一味地依賴和信任他的過程。如今她是顧俞,顧俞絕對不會容忍自己成為仇人的玩物。

一天,兩天,顧俞越發忐忑不安,趙子頤遲遲未現身,也沒有口諭傳來。

「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萱夫人來了。

她如今已經頗有人母的樣子,小腹隆起,步履緩慢。來時穿著一身靛藍的薄衫,外面披了一件鴉青色的斗篷,略施粉黛,還是同之前一樣好看。

只是她的眼中似有疲乏之感,顧俞怕她受累,忙讓霜花拿了軟墊墊在椅子上。

「萱姐姐,你怎麼來了?如今你還懷著身孕,切忌勞累才是。」

萱夫人埋怨道:「你怎的還這般閑適,你可知陛下有多擔心你,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們沒傷著你吧,你說說,萬一……哎……」

顧俞明白,她怕自己被那些所謂強盜害了。

萱夫人如此說著,拉起顧俞的手。顧俞看見她腕上還帶著先前她借花獻佛送的紫水精手串,不覺心裡一熱。

只是姜恆的事情,還有曷國,以及身世她都無法解釋給這個關心著自己的姐姐聽。她只能笑笑,道:「讓萱姐姐擔心了,索性我遇上了好心人,被救了下來。卻未能及時趕回來,姐姐也莫傷懷,我不是好好的嗎,莫要動了胎氣。」

萱夫人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

「可憐的妹妹,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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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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