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端倪(四)

第十八章 端倪(四)

趙靈均一轉身,只見得雲杳背對著自己同身旁的婢女說些什麼。他心裡被什麼一戳,眼角一挑,「與我何干,她討厭儘管讓她討厭好了。」

他聲音不算小,正好被雲杳順耳聽到。

嗬,方才剛覺得趙靈均倒也沒那麼一無是處,這一句下來,雲杳對他那點剛燃起的火星點大小的好感一下子被冰水澆了個透。

她這回是真的有些氣了,莫名其妙,他一個依仗著陛下給的榮華,血統帶來的名位,自己無半點建樹的人,到底何來的自信。若是她,早就暗自躲起來沒臉見人了。

雲杳這麼一邊腹誹,一面不知不覺多飲了些酒。今日的酒是外邦進貢來的,帶著淡淡的馬奶的香氣,中和了原本有些凌冽的酒味。

不知不覺中雲杳臉上耳朵上脖子上覺著有些燒了。

「我也是,白白浪費些心思為了這話置氣……」

「主子……主子?」霜月見她自顧自的喃喃低語,聲音很小也說的含糊,霜月沒領會她的意思,但猜到她興許是喝醉了。

若是清醒著,雲杳斷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孩子氣的嘟囔著用銀箸去戳案几上擺放的精緻糕點。

雲杳覺得眼前變得暈乎乎的,她往前看去,趙靈均和大將軍的身形竟然奇異的扭曲起來。她抬起手,發現手中的銀箸也彎成了好幾段,似乎還扭動著像一條銀蛇。

啪的一聲,雲杳把銀箸拍在桌子上。

她幹嘛想那麼多,趙靈均那樣的人,她這輩子都不待見。別以為送了福寶兒過來就能讓她改觀了,別以為會舞劍就有多了不得……

卻是如此!

一下子想開了,雲杳猛地撐著案幾想要站起身,但是起的太猛了,腳下還未站穩就要摔倒。她忙用手去扶,虛空抓了兩下卻沒抓住任何東西。

糟了,這下要摔得慘了。

頓時雲杳清醒了許多,驚慌下她眼光瞟見趙靈均扭頭看著她,面上有些緊張的樣子。

並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她今日帶著許多極重的首飾,本就頭重腳輕若是倒下去,臉上一定會受傷的。她被誰扶著后腰站定,一看竟是趙子頤。

「雲杳,你身子不舒服嗎?」

雲杳心還砰砰直跳,乍一聽雲杳二字從趙子頤嘴裡說出來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這麼想來,這應當是他第一次喚自己雲杳。

許是平日里阿俞,阿俞的聽慣了,雲杳覺得心裡有些悶悶的。

「陛下——」

萱夫人聽到動靜也來了,輕移蓮步,娉娉婷婷的走來。

莫名的,雲杳覺得胸口有些發酸。

「啊呀,妹妹的臉好紅,難不成真應了我說先前說的,酒吃的多了。」

萱夫人一下子湊的很近,雲杳本能的想往後躲閃,卻被她抓住了手腕。

她纖細的手指溫柔的撫在自己臉頰上,笑著漏出淺淺的梨渦。

雲杳臉更加的熱了,她因自己方才那一點點酸意羞愧。

「我不妨事,今日熱鬧,一時不查貪杯了,我……」她看了眼趙子頤,又將目光移到了萱夫人臉上,「我出去走一走。」

萱夫人怕她一人萬一出什麼事,想找些侍從跟著,雲杳拒絕了。

霜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八成是去各處找其他宮裡的婢女玩耍了。她拉了霜月出來,臨出門還瞥見萱夫人素手挽著趙子頤的臂彎。

步履匆匆,她走的甚急,心裡也想灌了烈酒一般火燒火燎的。

霜月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

雲杳一路上緋色的紗裙隨著步子擺動,好似一朵紅蓮,又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此時,她覺得自己也要被燃著了。

宮宴的熱鬧,實則於她確是個不怎麼值得開心的時候。這種時候,她唯一依賴著,愛著的皇帝陛下,他的頤哥哥,離他最是遙遠。

她不得不承認,方才她是借著趙靈均那一句話的緣由兀自發了脾氣。

實則不過是早早看見上位萱夫人與趙子頤言談和睦的樣子,她有些酸了。

萱夫人端莊貌美,又比她早些時候入宮。想必趙子頤對她是有些情誼的吧。那樣的兩人,在她看來是極為般配的。

就彷彿本應如此,那兩人才是命定的一對,而自己,只不過是個連出處都記不清的女子,連尋常家都不及。

她厭惡這麼想的自己,也順帶厭惡這樣的將她隔離開來的熱鬧。

因此便把這股子煩躁發泄在酒里,連帶著看趙靈均也不順眼了起來。

「霜月,你的父母呢?」

她突然開口問,目光有些渙散,夜裡的風十分的涼,霜月捧了大氅給她系起來。

「他們住在奉國一個小郡下的村落里,我許久沒見過他們了,或是還好好過活,或是已經死去了。」

雲杳道:「你不挂念他們嗎?」

霜月扯了嘴角道:「並不。」

雲杳是實在不曾料到霜月會是這樣的反應,她才發覺,她並不知道霜月霜花的家事背景。

她不知道的太多了,自己要以琴師的名義在這後宮待上多久,他的頤哥哥到底是如何想自己的,她周遭古怪的一切。

她才發現,自己在這皇宮裡,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冷風一吹,頭有些疼了。但是雲杳不願回去。她寧可在這裡凍著,也不想回到人人開懷的宮宴上,儘可能迎合著擺出虛假的笑容。

面對趙靈均和萱夫人,她竟是笑不出來了。

明明還覺得萱夫人親近,這才兩炷香的功夫。

她可真心胸狹窄。

她有些懊悔,她不該這樣唐突的問霜月父母的事的,這下霜月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半晌霜月道:「主子莫覺得有什麼不妥,我早些時候就看開了,父母二字與我已沒什麼干係。」

她說的平常,雲杳卻覺得有些凄苦。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雲杳輕嘆,倚著白玉拱橋的邊緣。

看見橋她便知了,怪不得覺得如此冷直冷到心裡的原來不知何時二人已經來到了漓湖之上。

除了嘆息,她也不知要做些什麼。

漓湖的水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大眼看去,被宮燈照著有些影影綽綽。

她忽然心想,若是站的再久些,她會不會同這湖水一般凍住。等太陽出來,她便同冰一起融了。

想到這她笑了起來,這樣的想法,著實有些奇怪。

「主子——」

霜月往她身邊靠了靠,「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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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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