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 若水「二十九」

第一百三十二 若水「二十九」

常英懊惱自己為何就沒有發覺,見趙子頤擺擺手便耷拉著腦袋去殿門外侯著去了。

趙子頤自軟墊上起身,踱步到顧俞跟前,全然無視一旁警惕的趙靈均,緩緩伸出手將顧俞攙扶起來。

「早就跟你說了,不必行禮,何時都不用。」

趙靈均額角青筋直跳,憤憤從懷裡摸出來裝著玉璽的匣子,沒好氣地扔給趙子頤。

「行了,我們來是送個東西,送完就走。」

趙子頤下意識接住打開,玉璽暖玉的色澤和他烏黑的瞳色攪在一起。只消片刻出神,他便隨手將匣子置於案几上。

東西送到了,趙靈均歸心似箭,「那阿俞,咱們回去吧。」

趙子頤道:「這麼著急做什麼?既然來了不如用過飯再走。」

「不必了。」

「六弟,大晌午太陽正盛,你是不妨事那阿俞呢?再者你也不是好久沒用過宮裡的飯菜,也不惦念?」

還真不惦念,趙靈均腹誹,眼睛卻瞄向顧俞,等待她做打算。

顧俞道:「還是算了,陛下……子頤你日理萬機政務繁忙,我們還是不叨擾了,早些回去的好。」

看著趙靈均得意的表情,皇帝陛下只好無奈地笑笑:「既然如此,我叫常英備輛馬車,送你們出宮。」

顧俞本想婉拒,畢竟騎馬也沒什麼不方便的。不過方才已經拒絕留宮用飯了,這會兒再拒絕,怕是會叫趙子頤介懷,便點了點頭。

常英隨二人到了宮門,俯首作揖,「俞主子,六公子,奴才就送到這裡了。陛下吩咐奴才給主子們備了些回禮,都放在馬車裡了還望主子們笑納。」

顧俞道:「多謝常公公。」

見顧俞眼中無神,常英想到先前打探到的消息,頓覺悲憫之心,再朝已經上了馬車的趙靈均看了一眼,長嘆一聲:「俞主子,陛下他雖然行事狠厲,但是對主子,是情深意重的啊。」

「奴才在一旁看的明白,主子第一次從宮裡出去的時候,陛下大發雷霆,等到深夜也不肯歇息,好不容易睡著了,迷迷糊糊喚的全是主子的名諱……」

雖然陛下早就交代過他萬不可多嘴,但是他見著如今陛下和俞主子的境地,怕俞主子心裡還在怪罪陛下。

歷來皇帝,自稱寡人,孤家寡人。

他親眼所見那個從被封作太子到後來的皇帝,那人性子是如何變得愈發陰沉灰暗。在顧俞之前,他從未見著陛下笑過,或者主動同哪個夫人親近。

但當年在地牢里,他第一次見陛下眼裡流露出那樣的色彩,像是抱著一個世間獨一無二的寶貝。

那時候的陛下,才算得上有了一絲絲人氣。

他說的這些顧俞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便又聽常英道:「還望主子心裡不要存著恨,奴才斗膽,請主子若是哪日得了空,來皇宮瞧上一眼,同陛下說說話。」

顧俞道:「我知道了,我沒有恨他。」

對於趙子頤,連她自己也奇怪,竟是從未恨過。自然,是在知曉曾誤會他攻打曷國害死她的父皇母后之後。

「不過。」顧俞道:「你同他說,我雖不恨他,卻也不存一丁點愛,叫他莫再作繭自縛了,早些找個真的可以度過餘生的人。」

「另外,希望下次進宮,不只能看到一代明君,還能看到真正的趙子頤。」

常英帶著這些話回到勤政殿的時候,陛下正望著手裡的玉璽發獃,聽見動靜也不曾抬頭,卻道:「不是叫你別多嘴?」

常英心裡一驚,撲通跪了下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有什麼該死的。」皇帝把玉璽收起來,合眸道:「是朕太過膽怯,居然當著阿俞的面,連一句心裡話都不敢再說。」

既然陛下已經知道自多嘴的事,那麼顧俞的一番話相比也知曉了,常英腦袋抵著地,等陛下降罪。

一會兒,趙子頤淡淡道:「還跪在這裡幹什麼呢,出去吧。」

「陛下……」

「出去,叫朕一個人呆會兒。」

顧俞臨走之前和他那個六弟牽著的手,就那麼在他腦海里晃來晃去的,心裡悶,他大抵是嫉妒了。

他做了皇帝,最後也沒有愛好自己愛的人。現在她有了真正的幸福,他能做的,只能默默的,護著他們。

殿中點著的安神香細煙裊裊,有人輕輕推門進來,一席杏色衣衫聘聘婷婷。趙子頤聞聲懶懶地抬起眼,下意識喚道:「阿俞……」

待那人走進,才看清並非所喚,復又闔上了眼睛:「是你啊……」

萱皇后雙手端著一盞安神茶走上前來,「是我,陛下……可要妾身給您按按頭?」她聽說顧俞來了,還是和六王爺一起來的,就想到趙子頤又該頭痛了。

他並未說話,萱皇后就當他是答應了,纖細瑩白如玉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按著,哪怕趙子頤並未看她一眼,手指間傳來的溫度是真的,趙子頤偶爾的溫和憐惜也是真的,她就別無所求了。

哪怕他心裡始終忘不了顧俞。

城郊外,一輛馬車徐徐前行,一個男人道:「可算離皇宮遠遠的了,阿俞你聽我說,以後咱們就好好待在惠州,你若是閑悶了想去遊山玩水,就叫姜恆他們看著門,我帶你去。」

如此這般說法叫顧俞抿了嘴,自己不過說了一句以後有機會回來看看萱姐姐,這次走的急沒見著。這廝就立馬避而不談,好似皇宮是十八層地獄似的。

她腳下一動,踢到個什麼東西,想到大概就是趙子頤送的了。

「哎哎,我看看。」趙靈均搶先搬了出來,心道看看他是不是送了些什麼不該送的。

顧俞輕笑:「行,你先看,都是些什麼啊?」

趙靈均翻了翻,「一些銀兩首飾,一把琴……這把琴好眼熟啊?不就是你之前的那把嗎?」

「是……是嗎?」顧俞把手探了出去,趙靈均幫著擺到她面前,「鉦——」的一聲,她的喉嚨有點哽咽,「音色都沒變。」

趙靈均看她觸景生情,怕她多想,馬上又興高采烈的道:「看看還有什麼,堂堂皇帝來著,就送這一點東西,也太……」

話音戛然而止,趙靈均捧著一支細白瓷瓶,難以置信的打開底下壓著的一封信,字數不多,是趙子頤親筆。

「怎麼了?突然安靜。」

趙靈均激動的手都在顫抖,「你的眼睛能治好了,他,二哥他送了葯來。」

藥材極為難尋的東西,趙子頤竟然暗自早就籌備好了,趙靈均一邊開心,一邊有覺得些許落寞。

「阿俞。」他執起顧俞的手,覆在自己眉間,「我是不是很沒用,比起二哥來,實在算不上什麼,但往後啊,我一定會待我們阿俞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叫我砍柴絕不殺雞,叫我……阿俞……你嫌棄我嗎?」

這說的哪跟哪啊?顧俞沒明白怎麼一封信就叫人變成這樣,前一刻還歡喜的,先下突然就憂愁起來。

不過……

她捧住他的腦袋,在發頂輕輕吻下,然後突然有些害羞,又騰地一下抬起了頭,「你是狗嗎這麼聽話?」

趙靈均因為剛才那個吻撥開雲霧,嘿嘿笑了兩聲,「阿俞要是願意,做狗也可以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貓。」

「那我就是貓,喵……」說著趙靈均在她懷裡蹭了蹭。

「……」

你的臉呢……

……

一日,惠州不知名的一處山頭上,一身著月白衣衫的女子盤腿坐在一顆大且平整的大石上,素手輕彈,徐徐琴音在山谷間留戀婉轉。

偶有採藥人聽聞此弦樂,便駐足傾耳酣飲佳曲,興盡而歸。

是日,顧俞抬頭看看天上灼灼的太陽,琴音戛然而止,她攏了攏帽子上的薄紗,無奈嘆息:「為何我要在此彈琴。」

「當然是因為無事可做,在家裡憋著怕你不舒服。」一旁側卧著的趙靈均含笑答道。

他往前湊了湊,伸出一直手指撩起顧俞的一片一角隨意地繞著,心想:還不是因為小柳子嘰嘰喳喳太吵,顧嵐姜恆膩膩歪歪太煩,正好顧俞從眼睛好了以後還沒出來過,趁機出來避避,也好兩人親近親近。

不過……

他抬頭看看,這太陽確實有點大。

「那要不咱們回去吧,正好飯該做好了。」趙靈均一翻身下了石頭,雪青的衣衫上粘了些浮塵,顧俞伸手替他拍了兩下。

趙靈均趁機抓住她的手親了一下,一臉得逞的樣子,「夫人,是坐麻了起不來,來,為夫抱你。」

「不……啊!」顧俞身子騰空,一眨眼就到了趙靈均懷裡。

她怕高,忙扯住趙靈均領子,「琴怎麼辦?」

趙靈均騰出一隻手把琴抱起來塞在顧俞懷裡,「你抱著琴,我抱著你,抱好了,咱們回家嘍!」

琴聲揚揚,化桐為形。

得一知己,和朔為名。

知己難尋,知意難求。

三見傾心,何其所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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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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