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婚

第3章 成婚

大婚的那一日,三月初八,如許煙預想的那樣。柳枝剛剛抽出新條,滿城綠意。

她站在城牆上,接受萬民的朝拜。她看着不遠處那條紅色長龍,那裏有她的愛人。

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有些潮濕。果然這種場面,無論來幾次,都讓她心緒難平啊。

她攜着他踏上一層層玉階。玉階彷彿無盡似的蜿蜒至雲中。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人生就停留在這一瞬。

手中握著的是他清瘦的手,指腹間摩挲到的是他的薄繭,足下是沒有盡頭的玉階,人生若如此,也無憾了。

可惜妄想就終究只能是妄想。玉階再長也有盡頭,人生亦然。

在玉階的最高處她對着他嫣然一笑。高處不勝寒,還好她這段路有他相伴。

他看着她嬌美的面容,一時間竟有些失神。正午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他能看清她臉上每一處細小的絨毛。

許是爬的有些久了,她的額頭微微有汗珠沁出。他抬手輕輕撫過。

他看到她的笑意有一瞬間僵硬,隨後便綻開了更為開心的笑顏。

可能被她這份喜悅所感染,他也不自覺地露出了一份笑意。轉過頭的時候,不知怎的,雲起突然想:紅色真的很適合她。聽說梁國只有皇后才能穿紅色。

人生最荒唐的事,莫過於看着模糊鏡中自己仿似無瑕的臉,便真的以為是無瑕的。許煙聽着門外王總管的稟報聲,如是想着。

她整了整衣襟,最後看了眼在龍榻上正襟危坐的雲起,說:「今夜我可能回來的晚些。不過若是太晚,你可要去尋我,我可不想錯過我們的洞房花燭。」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活潑些。

他沒有回話,她不再看他,抬腳走了出去。

議事殿中,即使是晚間,大臣們依舊如白晝上朝時般井然有序站在平時的位置上。整個大殿滿滿當當,只除了她平時慣常看的那個人。

她坐到龍椅上,兵部尚書立即向前一步啟奏:「回稟陛下,梁國軍隊已至京城外,如此動作,朝中必然有人裏應外合。六年前雲朗勾結梁國,其族中人只余雲起。現如今梁國軍隊兵臨城下,朝中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還望陛下明察秋毫!」

話音剛落,驃騎將軍何遠上前一步道:「如今要緊之事是先商量對策,如何應對梁國。其餘事之後再議。還望陛下授臣虎符,待臣領兵前去會會那等梁國人!」

許煙看着這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不由回想道,下一個發言的人會是誰呢?是首輔王勤嗎?不對,自己上個月剛剛將他撤了職,現在的首輔應該是陸淮。

只見陸淮悠悠出列道:「今天是陛下的新婚之夜,但事發突然,依臣所見,還是要煩請陛下請出皇夫來說說現在的情況為好。」

此話剛落,大臣們又開始了熙熙攘攘的談論。許煙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她知道他要來了。

果然,不多時,外面響起了通傳聲。

雲起一身紅衣,翩翩然走入大殿。未等大臣們開口,許煙便道:「爾等退下等候通傳。孤與皇夫有要事商議。」大臣們相視一眼后,齊齊退下。

俄頃,偌大的殿中只剩許煙和雲起兩人。

她看着他片刻后,粲然一笑,向他招手道:「快上前來!往常都是沒機會讓你上前來的,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這樣看你。」

雲起開口想要說話,許煙擺擺手打斷他:「沒有什麼需要你向我解釋的。」

雲起只好依言上前。待他走到她面前時,她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她已經想不清有多少年了,離這樣的他已經過去了多少年的時光。今天他竟如此開心嗎?

她笑笑,眼神落在他端著的盤中。盤中是一壺酒和兩個酒盅。她笑得更開了,對他說:「來我身邊坐吧。」

他走上前去,酒杯相碰,發出「叮鈴」的清脆響聲。

許煙將他拉至龍椅上坐下。他掙扎著說着不合規矩,但當許煙坐上他的腿環着他時,他便停了掙扎。

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陛下要喝交杯酒嗎?」

許煙聞言,對他笑道:「不急」。

隨後,拿起盤中的玉壺,瑩白的手指在壺蓋上盤旋著。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后,雲起凝視着許煙道:「現如今的情況,陛下最好先......」

沒等他將話說完,就被許煙打斷:「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說起來,你我還從未單獨出去過。如今我們大婚了,等過些天我們一起出去玩吧。不帶侍從,就你和我。我想和你一起坐看雲起時。」

雲起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感受,只聽到自己有些哽咽的聲音:「陛下龍體為重,事務繁忙,怎可置天下於不顧,縱享平民之樂?」

許煙把玩壺蓋的手一頓,低着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個苦澀的笑道:「若我不是皇帝呢?」雲起沒有回答。

許煙接着追問:「若我不是皇帝呢?」雲起深深地望着她道:「那臣當陪您一起遊歷天下山水。」許煙如何不知,這只是他的託辭。但還是勾起了個微笑道:「好啊。」半晌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雲起將手覆在許煙手上,當許煙望向他時,他沒有回看她。只是將玉壺轉到自己手中。

他輕聲道:「陛下,酒要涼了。」許煙沒有打斷他。

他看着自己為她斟了滿滿一杯酒,待到要為自己斟時,許煙卻伸出手來,放在他的手上,奪走了玉壺。

許煙垂眸,笑着說:「這九曲鴛鴦壺不是這麼用的,我來教你。」說着,將壺蓋轉向了另一邊。不知怎的,雲起的手微微顫抖。

隨後,許煙將他的那杯酒塞入了他的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抬起手的,有意識的時候兩個人的手臂已經交織在一起。

酒入喉中的那一刻,他聽到許煙問:「你想做皇帝嗎?像梁國那樣的?」

他沒有回答,酒順着喉嚨流下,唇齒間是散不去的濃烈。

忽然唇上覆上兩片柔軟,他感到許煙不得章法的親吻,他扣着她的頭,漸漸獲得主權,開始攻城掠地。直到嘗到口中的血腥,兩人才放開了彼此。

許煙笑着,手指輕輕撫上他如玉的臉,輕輕摩挲。雲起也不動作,只是看着她。

須臾后,許煙低頭,從懷中拿出份聖旨,像是炫耀似的將它塞到雲起懷中,對他說:「我說過以江山為聘,還望你歡喜。」

她想笑,鮮血卻不聽她使喚般的從唇角汩汩流下。雲起撫上她的面容,眸色中儘是心疼。

許煙反握住他的手道:「夫君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雲起一怔。隨後便聽許煙虛弱的聲音接着道:「夫君你今日可歡喜?」

許煙的意識漸漸模糊,她已不知自己在言語些什麼。只是在意識快要消散時,她聽到自己問出了那個兩世都沒能問出口的問題:「你可有歡喜過我?」

雲起剛想開口,喉中便嘗到一陣腥甜,他噴血而出。他抬起顫抖著的手緊緊擁住許煙,看着她眸中的驚慌,笑着對她說:「為夫今日很歡喜。」

接着,他的手撥開她額前的幾縷碎發道:「為夫自是心悅娘子的,從始至終。」

言畢,他吻上她的額間,感受着她的體溫在自己懷中漸漸冰涼。他懷抱着她,笑意凝固在唇間。

他猛地吐出口鮮血來,抱着她冰涼的身子從議事殿的後門走出。

天邊,已然破曉。幾縷碎陽灑在他踉踉蹌蹌的身上,他背着她一步步爬上宮牆。

耳邊,似乎能聽到梁國軍隊奔來的嘶吼聲。他登上琉璃瓦,將背上的女孩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遠處,朝陽拂開陰雲,奪目的光傾瀉而下。

雲起蒼白的唇勾起一抹弧度,吻了吻身旁的女孩道:「說好了的,我來帶你坐看雲起時。」身體的溫度漸漸消散,他擁着她直到身體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宮牆上早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青石磚上掉著道聖旨,清秀的字跡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刺目「寡人無才,茲禪位於太常少卿雲起,力效仿梁國體制,願諸臣民齊心,共創煊陽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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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畔見煙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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