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破月

第五回:破月

陸冥之同燕齊諧正說着話,言語間那大將軍便到了,不如眾人所料,是個彪形大漢,口上說是要看看今日招的兵如何,燕齊諧便湊在陸冥之耳邊,道:「這大將軍,喚作霍三元。」

陸冥之在心裏暗中記下了,二人立到旁邊站好,那霍三元說話,陸冥之偷眼瞧去,心中只道,倘若是個太平世道,他在家中大約也該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了罷……正想着,那將軍開口道:「好得很,都是年輕娃娃,我們軍中也是有新人了!」他掃視了大家一眼,忽的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大叫起來,「那個怎的生的這般秀氣,別是個姑娘!」說的是陸冥之。

陸冥之心中翻了個大白眼,道:「男的!」少年郎正變着聲,聽着卻顯然是個男子無疑了。陸冥之少時,飯量不小,卻生的精瘦,一雙長眉斜飛入鬢,眉下生一對兒鳳眼,極長的眼線斜開來去,目光流轉間波光瀲灧,加上生來便比旁人生的蒼白些,雖說是自幼隨父兄待在軍中,如今站在一堆皮糙肉厚的農家小子中,卻是真真像個姑娘了。

霍三元口中嘖嘖了幾聲,目光中略有些嫌棄,陸冥之心中微嘆,面上卻不顯,只道:「北齊蘭陵王高長恭,容貌俊美,雖為戰神,猶擔心相貌威懾不足,遂於作戰時戴面具以駭敵軍。」他又笑了笑,「我怕是也得尋個面具戴了。」霍三元又嘖嘖:「還讀過書!」陸冥之板著一張臉:「『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伐謀,必要讀書。」

霍三元扁了扁嘴:「一個小娃娃板個大人臉,還近說些之乎者也,別只會紙上談兵,不中用啊。」

燕齊諧在一旁聽着瞪大了眼睛,他他他,他會會用成語!「紙上談兵」這詞別是前兩日在說書先生那裏學來的罷!

陸冥之只輕笑了兩聲,伸手扯掉了破月槍槍桿上包的破布,露出錯彩鏤金的工藝,銀錯金嵌綠松石蟠螭紋生出光彩來,端的是絢麗奪目。

只見陸冥之將破月槍向前一橫,做了個起手式,道:「將軍一試便知。」霍三元也笑了:「好小子。」言罷持了大斧,看向陸冥之。

陸家善槍,干,戈,戟一類的也不在話下,陸冥之在家中時雖還沒有自己的兵器,大哥陸冠之的破月槍倒也使的稱手,幾路破月槍法使過,霍三元的氣息便有些不穩起來。

陸冥之乃陸家四爺,自幼同父兄習得一手好槍法,那破月槍少說也有六七十斤重,而他腳下的步伐卻無絲毫慌亂,步起如燕,落時似石,套路章法行雲流水一般使過,不懂之人看來便像是舞蹈一般,仔細看去卻是銜接恰當,一環扣著一環,時而挺槍突進,時而立槍閃退,步步狠辣,招招用心,只是他年歲尚小身量不足,那陸家精髓的槍法卻還施展不開。那邊的霍三元使的是野路子,自學成才,身形便顯得有些重了,好在力氣大,經驗足,持大斧左揮右舞,劈開直插過來的槍鋒,幾個回合下來,兩人竟誰也沒占上便宜。

一旁看熱鬧的少年們們兩眼放光,霍三元口中不禁贊道:「好。」陸冥之心中只微微嘆息,如今這世上,還會使陸家槍法的人,怕是只有自己了罷。心中想着手上卻不慢,槍尖一挑,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撥開霍三元的大斧,瞬間退出幾步之外,持槍行禮道:「將軍承讓了。」

那霍三元頗是高興的樣子,丟了大斧就去拍陸冥之的肩膀,口中不住的贊著,霍三元又問道:「真是個兒子娃娃,叫撒名字呢?」陸冥之面上微笑:「陸四郎。」

霍三元憋住了笑,心道,這名字和我的有一拼。

四郎四郎,像是開蒙之前家裏頭人喚著的乳名,一仄一平,喚起來雖不清朗雅緻卻也上口,到也是個好名字。

這世上,果真再無陸冥之了……

酒鋪中,燕齊諧要了酒肉,與陸冥之一同吃着,口中仍喋喋不休:「早就聽說陸家槍法天下少有,今日見了果真名不虛傳。」陸冥之一筷子敲在他頭上:「再說再說!你巴不得我死是不是,還掐你掐的不夠是罷。」燕齊諧連連討饒:「四郎四郎!哎呦喂我的哥哥,您下手也忒重了。」陸冥之不禁氣笑了:「這重?這還重?我拿破月槍砸你你信不信!」

燕齊諧嘴裏塞了牛肉,說話嘟嘟囔囔,只隱約聽得說「不要。」

陸冥之:「哦你要我砸你。」

燕齊諧忙不迭的一聲慘叫,引得鋪子裏一眾人全都看了過來,陸冥之不禁翻了個大白眼:「你快閉嘴罷!」燕齊諧嘻嘻笑起來:「你翻白眼的時候小心噎著。」陸冥之不禁無奈:「你在家是不是沒少挨揍,就你這嘴。」

燕齊諧臉色一滯,似是想起了甚麼不痛快的事,眼中儘是複雜的神色,琥珀色的瞳仁像是蒙了一層翳,苦笑了下:「是啊。」他嘆了兩口氣,旋即又笑起來:「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言罷抄起一壇酒,整壇灌了下去,清澈的液體傾瀉而下,仿若瀑布掛銀川,而燕齊諧卻恍若什麼都沒發生,沾了酒的粗麻短褐格外熨帖,說是酒鬼,怕是污了這份神態自若,說是酒仙,目光中卻還帶着愁的,還欠一分。

陸冥之眼珠子快蹦出來了。

燕齊諧:「你瞪着我幹嘛?喝酒啊。」

他竟然還是清醒的!喝酒這事也要天賦異稟的嗎?陸冥之心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李白《將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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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魚北上,歸冥為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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