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修禊流觴

第九章 修禊流觴

北天女峰眾弟子的早課在半山腰的修禊堂舉行。

修禊,本指古人三月三日在水邊祓除不祥的風俗。

天誥七年三月三日,蒼蕁在此蓋了修袚堂,取名修禊,意為洗濯祓除,去宿垢,大潔。

次年,蒼蕁令人在修禊堂對面修建了流觴塔。

顧諳至修禊堂時田渺正在點名。

顧諳似是不經意地對懷中悧兒道:「虧著田渺是女師,否則這般唱名,很廢內力的。」

悧兒倒不在意這些,輕輕趴在顧諳耳邊道:「姐姐,昨夜有人潛入小天女峰了。」

顧諳面色一凜:「這麼快?」

「殷滌師姐說那些人是南地的探子。」

「是悧兒的神通吸引了他們。」

悧兒騰出手來去摸顧諳頭上的骨簪道:「姐姐說好和我同住的,昨夜卻宿在觀止閣。」

顧諳愛憐地親吻了悧兒臉頰道:「今夜陪你。」

「嗯!」聽完保證,悧兒安心地將臉貼在顧諳胸前,呼吸慚慚均勻,竟是睡著了。殷滌見狀,近前欲接手,被顧諳拒絕道:「昨夜沒嚇到她吧?」

「天女很鎮定,一人在屋裡縫娃娃。」

「嗯。怎麼沒見大師姐?」

「大師姐寅時便下山了。」

顧諳眼神一直停留在早課里最後一排的一位小女童身上,三四歲的模樣,瞅著身量和悧兒有幾分相似,東張西望后慌張地往嘴裡塞了塊小方糕,低著頭輕輕嚼著。

「是因為二師姐起的卦吧?可還吉利?」

「坤卦。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西方是『坤、兌』卦位,南方是『巽、離』卦位,同屬陰。所以往西南方,可以尋到助力,得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東方是『艮、震』卦位,北方是『乾、坎』卦位,皆屬陽。因此往東北方,就會失去助力。所以她只要安定地執於正道,該會無往而不利。『安貞』的『吉』,是對應了能無限馳騁的大地。」

「掌門高見!」

顧諳眼神還沒從小女童身上離開,這會兒工夫,她已吃了三塊方糕,顧諳有些擔心,再這麼下去,早飯還能不能吃得下去?

「這是什麼高見?不過是在家跟師父學習時死記硬背來的。」

「掌門說的可是相師堂占師丘照夜?」

「嗯,是!」

「聽聞照夜公子一枚銅錢定四方,不知掌門有時間能否引見一番?」

顧諳一樂,道:「二師姐,天下占卜術有誰比得上咱們的師父?你放著現成的絕技不學,反倒對別派的技藝感興趣?」

殷滌低垂下頭,臉色羞紅。顧諳瞧著殷滌認真不作偽的樣子,遂打了包票道:「別說引見,便是切磋一番也無不可。」

殷滌臉上立即神采飛揚,追問道:「當真?」

「當真!」顧諳又指著那個吃方糕的小女童道,「京北七家的女兒?」

「第七家的幺女,是個庶出的孩兒,親娘死了,一年前被其父送上了山。」似是怕自己的解釋還不夠清楚,殷滌又道,「咱們這修禊堂便是京北第七家出資修建的,師父當時同意准許他家的女兒免試入門。」

「師姐是天誥三年晉得女師銜?」

「是!」

「嗯,知道的真多!」

「什麼?」

「她叫第七素?」

「是!」

「我瞧著這孩子喜性,悧兒會喜歡,撥去陪悧兒吧!」

殷滌一愣,沒反應過來,半天道:「她還是個孩子。你讓一個孩子去陪天女?」

顧諳回頭瞪了她一眼,殷滌剩下的話立時被咽了回去,直看著顧諳。

「我只說讓第七素去陪悧兒,又沒說別的,你擔什麼心?」

「我?」

「即便這孩子真出了什麼事,也是你的失職------」

「我!」

顧諳絲毫不在意殷滌心內湧起的怒意,饒有興緻地看著對面的流觴塔,看漸升的晨陽灑向塔尖,照得大地一片溫暖。

「海一芊生肖屬虎,你讓她寅時出發,是想幫躲她過暗殺的箭嗎?」

殷滌大驚。

顧諳認真道:「二師姐,占卜一術最忌什麼?最忌道破天機。大師姐命里必受的一劫,因你之力躲了過去,那麼這劫會應在誰身上?要麼是應在你身上,要麼是應給大師姐一個更大的劫。我想這兩點都不是你們願意看見並接受的。」

殷滌無語。

顧諳指著流觴塔尖道:「你看晨陽多美,可那塔尖無故多了三層,破壞了美感,你說師父為何不掀了那礙物?」

殷滌道:「此塔血腥太重,怕生邪魅,師父以天女河之石壓之。」

「所以啊,完美有時真是一種罪過。」

「那怎麼辦?」殷滌急道。

「怎麼辦?」顧諳反問道,「卦是你搖的,主意是你出的,關我何事?」

「可大師姐她------」

「是她心甘情願接受你的建議,但有事她都該自己受著,與我何干?」

恰此際,早課畢的銅磬響起,悧兒從顧諳懷中醒來,像只蠶上下蛹動,好不容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下巴墊在顧諳右肩上,瞅著下早課的小女童,突道:「叫素不好聽,叫她安吧!那卦不是說安貞吉嗎?已有一安,再加一安,取疊加之累,負利。」

殷滌聞言大喜。

顧諳道:「小沒良心的,我抱著你這半天,你卻把利好都許了旁人。」

悧兒直了身子,捧著顧諳的臉,「吧唧」親了一口,甜甜道:「我許你一世安好不好?」

顧諳輕輕在她的屁股拂了一下,道:「一世夠做什麼的?」

悧兒嘻嘻笑著,又拱進顧諳懷裡。

殷滌很不明白,天女悧兒明明是她先尋到的,卻為何同顧諳這般親熱?一會兒似母女粘著,一會兒似姐妹膠著。憑什麼她只能巴巴侍候著?

天衣悄悄走近殷滌身旁,輕輕問道:「你覺得咱們的代掌門像什麼?」

殷滌望著顧諳走遠的身影,咬牙道:「無賴!」

天衣咀嚼著「無賴」二字半天,道:「我覺得她像妖孽。」

殷滌回頭看向天衣,天衣重重地點頭,頗為中肯自己這一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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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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