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塵

四、前塵

舜華將二人的表現看在眼裏,不由有些出神。

青檸大些,性子沉穩,怕自己心裏難過,不表現出來而已。

靈瑞是小孩子的秉性,嫉惡如仇,只知道忠心護主,看見自己被欺負難免沉不住氣。

這也難怪,別說靈瑞了,就算是從前的她,何嘗不是與靈瑞一樣呢?

舜華靠在浴桶邊,有些悵然。

外界對自己的非議她都知道,可是自己並不是傳言那樣,是一個養尊處優,囂張跋扈的千金小姐。

她只是一個在經歷父母雙雙離世的巨大變故之後,又被喜歡的人當眾狠狠羞辱一番的倒霉丫頭。

如此而已。

想起今天早上那個夢,舜華只覺得心裏堵得慌,她早已記不清做了多少次同樣的夢了,奇怪的是過了這麼久,夢中的情景竟然還如此纖毫畢現,栩栩如生,就像發生在昨日一般。

她下意識的晃晃頭不去想,可是思維卻不受控制,往事一件一件湧上來。

當年陳凌風遠走大荒州,她並沒有報復成功的喜悅,反而覺得心裏空了一塊。沒錯,她是喜歡他,當年與他同在內書房讀書的時候,就深深的被他吸引了。

這麼好看的人,任誰都會心動的吧?

但是萬萬沒想到陳凌風不但對她毫無情意,而且為了不娶她,甚至不惜在最低谷的時候將她推入深淵。

到了今天她才終於明白,那些美好的記憶原來全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

可是,在一生當中,哪個女孩沒做過這樣的夢呢?

其實現在想想,她倒也有點理解陳凌風。禛國公府在當時就是一個巨大的麻煩,誰也不想與之有一絲一毫的聯繫,他作出這樣的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趨利避害原就是人之本性,與此相比,什麼情愛全都顯得過於可笑和縹緲。

所以,也沒什麼可指責的。

只是她一直糾結的是,在關鍵時刻,將自己推向深淵的人,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行,就是不能是他!

舜華心中感到一陣刺痛。

而且就算他陳凌風再可惡,她也不該作出那麼極端,那麼缺心眼的行為。

當着文武百官和聖上的面仗劍行兇?在大琰朝,就算再往前追溯一百年,連聖祖昭烈神武王那時候都算上,她軒轅舜華也是獨一份。

前無古人,也十分可能後無來者。

況且,她出了這口氣了么?

沒有,只落得失去自由,聲名盡毀的下場!

她這麼做,不但不能幫父母洗刷掉一絲一毫的冤屈,反而讓禛國公府更加成了眾矢之的和金陵百姓議論的焦點。

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二。

這種傻缺行為,也只有當年的軒轅舜華能幹的出來了。

舜華靠在桶邊,臉被熱氣蒸的通紅,也不知道是熱還是慚愧。

如今落到這種處境也算是咎由自取,只是萬不該連累了致堯。致堯的前途本來一片光明,就算禛國公府敗落了,他也是金陵最聰明,最有出息的大琰王孫,皇室公子。可是現在連入太學院都困難,更不用說入仕為官了!

想到這裏,舜華覺得心裏堵的更厲害,加上水又熱,都有點快要窒息了。

青檸關心道:「郡主可別睡著了,再着涼。「

舜華無精打採的點點頭,青檸道:「郡主怎麼了,突然沒精神起來,難道是水太熱了?「

「沒有,我洗完了。「舜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這一年以來,她就像被浸泡在熱水裏的烏龜一樣,只能把頭藏到殼裏掩耳盜鈴。

致堯的前途,禛國公府的名聲,父母的冤情……這些現實又棘手的問題都已經擺在她鼻子底下了,她還不敢面對。只顧一味沉浸在小家子氣的憤恨和所謂的自尊里,對自己的處境不聽,不問,不想。不肯認錯,也不奢求任何離開的機會。

或者,她應該改名叫軒轅~烏龜。

她軒轅烏龜,哦不,軒轅舜華若是普通百姓的兒女也就罷了,可以懵懵懂懂,不諳世事的活着,一輩子樂得逍遙自在。可是她偏偏是禛國公府的郡主,處在風口浪尖的禛王的女兒,這麼天真任性是會害死人的!

雖然父親的事情看上去已經時過境遷,實際上朝野之中仍有各種暗流涌動。朝廷里門派之間的競爭和傾軋本來就無法斷絕,像父親一樣立過軍功的武將還有很多在朝中任職,倘若真的有人利用這件事為借口來打壓武將的話,頭一個遭殃的就是她和致堯。

禛國公府早已是軟的不能再軟的柿子,如果真的有人蓄意謀害,她們也只能坐以待斃,毫無辦法。

所以,她不是為自己一個人活着的,她還要為致堯籌謀,為父母申冤,還要振興禛國公府,肩負起國公府嫡女應盡的責任!

那麼現在,她似乎終於可以為自己糟糕透頂的人生做點什麼了吧?舜華用手支著額頭,慢慢思索著。

青檸見狀,以為她是為了靈瑞所說的事生氣,便也跟着悶悶不樂起來,又見舜華不洗了,便動手給她挽發。

舜華任由青檸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忽然道:「靈瑞,把首飾盒找出來。」

靈瑞點頭,依言將一個木盒放在桌上。

這個首飾盒並不是舜華從前使用的,只是普通的木頭製成,非常簡陋,甚至連邊角都沒有打磨光滑就上了漆,看起來粗糙無比。此時青檸已經將她的頭髮挽起,鬆鬆的盤了一個墜馬髻。青檸年紀雖小,挽發的手藝卻十分精湛,既有一種慵懶的感覺,又看不見碎發,髮髻非常精緻。

當年青檸在府中的時候,可是沒少跟着范嬸子學習的。

舜華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表示很滿意,然後伸手從盒子裏面找出一支珠釵戴在頭上。珠釵晶光閃爍,是當年母親送給自己的那支九鳳朝陽珠釵。精緻的釵與簡陋的首飾盒放在一起,顯得非常突兀。

舜華看着珠釵發了會呆,想起自己的大部分首飾都在抄家中弄丟了,只有這個因為喜歡是日日戴在頭上的,所以才留下了。心中又是一酸,但是臉上並不顯露出來。

青檸又在她髮髻周圍點綴了些零星的珠子,舜華在鏡子裏端詳了自己一番,笑眯眯的問道:「好看嗎?」

青檸點頭,但不知怎麼有些黯然的樣子:「郡主生的美麗,帶什麼都是好看的。」

舜華噗嗤笑了,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成馬屁精了?」

青檸眼睛忽然紅了:「這釵子還是王妃給的,從來了這裏就沒見戴過,怎麼今天想起來了?」

「這麼好看為什麼不戴,難道要放在盒子裏積灰么?」

說完,舜華在鏡子裏一眼看見靈瑞仍板着臉,便道:「你看你,不過就是一件衣服,沒什麼的。」

靈瑞一邊低頭收拾一邊恨恨道:「沒有春裙,難道讓郡主在這個天穿冬衣?郡主好歹也是大琰的金枝玉葉,難道他勐國公府就不要體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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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嬌,舜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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