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傳說

第十二章 傳說

凝冰塔。

白衣女子與蠱婆婆相對而坐,老的閉目養神一動不動,小的則對着面前的金針犯愁。三百已經三日沒見過無風了,問庄中人只說他跟在哥哥身邊;她硬著頭皮去哥哥面前晃了兩次,連無風的影子都沒看見便被趕走了。若是平時無庸雖然不喜歡妹妹和無風走得近,卻也不會如此強硬堵住全庄人的嘴,可是三百想破了頭也不明白這次為何兄長如此生氣。

無庸突然的嚴厲和怒氣,讓三百心裏湧起一種強烈的不安,是那種再也見不到無風的不安。

「嘶——」指尖忽地一痛,白衣女子縮回手,就聽對面蠱婆婆輕嘆一聲,不禁暗暗皺眉叫苦。蠱婆婆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三百,輕嘆道:「無邪,你的心到處飛,就沒在婆婆這塔里待上哪怕一刻。」

「無邪知道錯了......」三百連忙端坐凝神,左手一揮剛要撫上金針,卻被婆婆制止:「你這心都飛了,也不用折磨自己裝樣子,浪費了針也浪費了老婆子精力。放下罷。」

三百深吸了口氣,心虛地對上蠱婆婆無奈的目光,放下手,低下了頭。

一時間,偌大的凝冰塔里只剩下塔頂的滴答水聲,一聲一聲,像砸在心上。

半晌,蠱婆婆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小無邪啊小無邪,你到底何時才能擔起這座凝冰塔呀......莊主本不願太早告訴你這些,可你現在為了一個無風魂不守舍,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山莊半個主人!你就真以為你兄長一個人就能撐起這整個山莊,整個蓬萊嗎!」

老人嘶啞的吼聲在塔內回蕩,這位百歲老人怒其不爭的眼神,像一把刀,深深捅進三百心裏。她看着盛怒的蠱婆婆,像是受驚的鹿崽,又像是自欺許久的痴人,不願承認,也不願真相被揭露。

迎霞閣。

忍冬腳步輕快地走上閣樓,兩手一揮四面窗都緊緊關上,但見淡紅色妖氣繚繞,而坐在小几前的女子卻並未抬頭。君落盯着面前的鱗片,眼前似乎還是那蛇妖怨憤、絕望與不甘的扭曲容顏——

啪。書被扔到小几上,嚇得君落一激靈。她目光微冷地看向忍冬,忍冬卻聳聳肩,手裏憑空抓出一桿煙斗,道:「您自己看吧,那糟老婆子把您擺了一道。」紅衣女子拿過那頗有年代感的書,指尖仍感到寒冷的濕氣,她翻看得很快,越看下去,神色越是陰鷙。忍冬在她對面坐下,享受地呼出一口煙,敲了敲小几:「這塔里根本沒有她說的那本書,反而是放了一本似是而非的擺在那裏,你當時若是拿走了,現在恐怕就在地牢裏待着了。這書是我被困在那裏偶然翻到的,似乎是他們家哪個祖宗寫的,我想着可能對你有用便拿回來了。」

「我當時翻到那書時便有些起疑,當中寫的蠱術相關狗屁不通,原來如此......」君落冷笑一聲。她從不會全心信任旁人,尤其是這般萍水相逢之人,所以當蠱婆婆讓她找書的時候,她便留了個心眼,如果真的找到,便自己拿走。畢竟她在陸上多年,蠱術多少接觸過一些,就算沒接觸過,也可傳回去讓山莊那邊找人。沒想到這蠱婆婆看着老了,其實精明的很,下了套讓她鑽。

「不過話說回來這破塔確實有點意思,我剛潛進去,那老婆子和那丫頭生氣,不知道啟動了什麼法陣,我差點就出不來,幸好走之前取了一滴你的血,折損我五百年修為,好歹是把命保住了。」忍冬看着自己乾枯如樹枝的右手,頗有些惋惜,輕嘆一聲,她看向君落手裏的書:「怎麼樣,有用嗎?」

君落笑笑,把書推給忍冬示意她收著:「你可算有了些用。」

「多謝主人讚揚。」忍冬陰陽怪氣地道,行禮時偷偷翻了個白眼,若非當年虛弱與她訂下血契,憑她三千年修行,何至於被一個小地仙呼來喝去?不過這丫頭確實有些本事,跟着她,倒比在山裏待着有意思多了。想到其他妖魅還在筆架山的殘破仙陣中煎熬,忍冬心裏無來由地舒暢,比她殺了君落還舒暢。

「明日我便隨無庸啟程到東瀛,忍冬這身體暫且沒什麼用了,你處理得好些,明日藏在我鐲子裏跟我一起去。桌上的鱗片是那蛇妖的,你看看,可能看出來些什麼?」

從小几上拾起鱗片,忍冬指尖泛起淡淡紫光,探過鱗片的每一寸,眉頭微皺:「好難纏一個怨婦。那小妮子沒說什麼別的?」

「說了。」君落閉了閉眸,嘆了口氣:「她講了一個傳說。」

那是一個平常的夜晚,清姬正坐在屋中做着針線活。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她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老一少兩個苦行僧,年輕的那位長相清秀,向她行了一禮:「施主,我與師父至熊野參拜,夜深無處居住,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年輕的女子愣了愣,看着面前的白袍僧侶,半晌才回過神來道:「當然可以。」說着側了側身:「師傅請。」

老僧人行禮念了聲佛號走了進去,年輕的僧侶剛要跟上,卻被看着身旁的女子叫住:「小師傅留步。」

「施主何事?」看着那花兒一般明媚的容顏,年輕僧人的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他在心中暗念佛號,不敢正視女主人。年輕女子見他低頭,眼裏有些失落,柔聲道:「我名清姬,不知小師傅如何稱呼?」

「安珍。」

「這蛇妖愛上了僧人,愛而不得,起了殺心;無奈那老和尚道行高深,倒是把蛇妖給打傷了。蛇妖道行已毀,卻留了口氣在,重新修鍊后,回寺廟把這些僧人全殺了。是不是如此?」忍冬打斷了君落,神情諷刺,君落甚至已經猜到了她下一句話:「和尚,沒一個好東西!」

紅衣女子笑了笑:「和尚確實不是好東西,可事實卻不是你想的那樣。」

「清姬是人,在那一晚瘋狂的愛上了安珍;而安珍是個僧人,不能娶妻也不願還俗,便騙清姬自己先去參拜,參拜后再來拜訪,清姬信了。安珍與師父離開后,清姬苦等安珍不來,發現自己被騙,便瘋了一般不分晝夜地去追安珍;一路上受盡苦楚,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安珍發現清姬追來嚇破了膽,請求熊野神困住清姬,自己則度過日高川去向道成寺的高僧求救。清姬到河邊時已經沒了船,此時她心中的怨念已經到了一個極致,她跳進了河裏,變成了一條巨蟒直撲道成寺。」

「安珍躲到了道成寺的鐘里,瑟瑟發抖;而道成寺的高僧也無法對付化成巨蟒的清姬。清姬遍尋安珍不得,最終發現了他藏身的鐘,可寺鐘堅硬她無法撞破,清姬撞得鱗片、血肉橫飛,長嘯一聲,盤住了那大鐘,自燃了。烈火把清姬和安珍都燒成了黑炭,而那口鐘,卻絲毫沒有損壞。道成寺的僧人們供奉著這口神鍾,直到一個月前,這口鐘忽然不見了,並在第二天傳來一個小寺院被屠殺的消息,鍾就出現在那個小寺院裏。一個月來,那兒的寺廟被屠的快只剩下道成寺一個了,而當鍾回到道成寺之際,便是真正的屠殺開始之時。」

忍冬深深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了出來,嘆了一聲:「主子,您不去說書,實在是屈才了。」君落笑笑,沒有說話,就聽忍冬道:「那這鱗片就是千年前清姬留下來的了?多大的怨氣也不可能讓清姬從人化妖,這可能是在那日高川里有了什麼奇遇,方才如花閨女變成一條巨蟒。這事聽起來像是清姬報復僧侶,可我總覺得,和那懦弱和尚脫不開關係。」

「呱呱,你這老寡婦,你嘴裏說過哪個男的好?」腳下忽然傳來一聲怪笑,忍冬低頭看去,只見一個三尺高的黑臉小孩,背着個白皮鼓站在自己腳底下,一臉濃密的大鬍子,身上一股腥味。忍冬柳眉一倒,剛要回罵,餘光瞥見君落手裏忽地閃過一抹白光,她一臉驚恐的想躲,卻被紅衣女子一爪抓在天靈蓋,生生揪出一團紅氣往鐲子裏一拍:「待着吧。」

君落看着那猥瑣大叔長相的的三尺高小孩,淡聲問:「不是讓你待在無風身邊,怎麼回來了?」

「不好了主子,呱呱,那小子被那一身白關進地牢裏去了!」小個子手舞足蹈。

無庸把無風關進地牢?君落略一思索,目光觸及剛剛忍冬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本子,心裏一寒——難道無庸要用無風......

「雷仙,你跟到地牢裏去,若有人要害無風性命就敲鼓。我要去東瀛幾日,一有情況立刻和我聯繫。」

雷仙眉頭一皺,有些摸不到頭腦,卻還是好好答應:「行嘞主子,您放心。主子您要帶清遲那老寡婦去?您可得小心點,上次您讓作戲,這老寡婦差點把您——」

「臭矮子你給老娘閉嘴!」一聲不太清楚的咆哮從君落手腕的鐲子裏傳來,紅光隱隱流動,可見清遲被人揭短的盛怒。她不怕這臭矮子,就怕這臭矮子多說的兩句話讓君落心裏有點什麼波動;她上次已經被折磨的夠慘了,雖說作死多次她也活着,可那也是因為她還有用;君落這女人記仇的很,若是她沒用了,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君落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剔透的玉鐲子,道:「無妨,都掀不起什麼風浪。你去吧。」

「呱呱,是,主子。」

雷仙彭地化作一團黑氣。君落一揮手解了清遲佈下的障眼法,向樓下走去。

樓外,鷹不泊看着坐在小几前的紅衣女子終於起身下樓,微微皺眉。他雖然修為較君落低,卻在這人半個時辰一動不動時也知道她下了障眼法。可她為何要下障眼法?莫非是發現了我?鷹不泊搖了搖頭,微微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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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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