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家長會

第二十二章 家長會

樓側,攀緣綠化侵滿牆,隨著季節的枝枯葉落,呈褐色,可以想象春意復甦之時的勃勃生機。

幾輛車排著隊穿過小道,挨個停在空地上和大樹下。

一輛黑色的卡宴探出一張優雅的臉,白母對前方的車主說:「那位家長!你往旁邊挪點兒,我快撞到墩了!」

「不好意思啊!」男車主立刻把車往左前方開了半米,停穩後下來了兩夫妻。

白母下車後向他道謝,看著兩位由衷地羨慕道:「他們感情真好,還一起來。」

「這他嘛,非要拉上我。」車主的妻子雖在抱怨,話里卻是濃濃的甜蜜。

「爸爸!媽媽!」陳子圓從畫室出來,高興地跑去他們身邊。她看著穿著樸素依舊貴氣逼人的白母,一眼就辨認出是白裕安的母親,禮貌地說:「阿姨好。」

「你好。」白母笑著點點頭,「真有禮貌。」

「謝謝,白裕安在裡面。」陳子圓說道。

「噢,謝謝。」白母走進畫室,遠遠就瞧見白裕安在和李逵天下棋。

白裕安激動地拍掉李逵天捏著棋子的手:「誒誒誒,你怎麼還多跳了一格?」

「哪有多跳啊!這不是正好四個洞嘛,你自己數數。」李逵天賴皮地用小指偷偷地把他的棋子撥去后一洞給自己讓路。

「不對啊,我明明堵了這條路啊!」白裕安一臉正色:「天哥,你是不是又出貓?」

「怎麼會,我說好正經下棋就正經下棋,你不能自己忘記就污衊我啊!」李逵天耍賴道。

「算了,我現在堵了它。」白裕安氣鼓鼓地把李逵天撥走的棋又撥回。

白母一手捏住他能掛茶壺的嘴:「這麼大人了嘴巴還嘟得這麼高,注意點男子氣概。」

「媽咪你來這麼早?」

「嘖,喊媽!剛說了男子氣。」白母拍了他腦袋一下。

「噢,媽!」白裕安扁著嘴喊道。

李逵天有些僵硬地坐在那,猶猶豫豫站起來,他最不擅長這種類似交際的場合。

「李老師吧,我是白裕安的母親。」白母禮貌地伸出手。

李逵天趕緊把手汗擦大腿上,雙手鄭重地握上去,「你好你好。」

鬆開手,李逵天下意識尋找霍景郁的身影,誰知他在外頭和陳子圓一家三口仍能談笑自若。

他摸摸頭對白母說,「我帶你去看看他們畫的畫吧?」

「好啊。」

李逵天把她領去絨牆前,牆上排著每個人每天的畫作,一眼能看出進步的程度。

「這張畫的好呀!栩栩如生。」白母指著釘在最上層的素描。

「對,這一排都是優秀的作品。」

白母點點頭,她沒找到兒子的名字。

「白裕安在這排。」李逵天貼心地指著中游區域。

「他一直都處於中間水平,玩心比較重,偶爾認真幾次,畫的就不錯。」

白母若有所思,「那他平時沒調皮搗蛋吧?」

「那沒有,他很聽話。」李逵天否認道。

「那就好,最怕他不聽話。」

「不會不會。」李逵天用餘光看到門口越來越多的人,心開始慌,他看看牆角的鐘,距離家長會還有半個多小時。

兩個大男孩在屋頂躺著。

大頭揪著從磚瓦縫長出來的草,問:「你家長為什麼不來?」

「他沒空。」顧默寧回答道。

大頭撥下來一根草在手裡晃,捲成一個圈,「你會覺得心裡不舒服嗎?」

「習慣了。」

大頭聽著他平淡的語氣,看了他一眼,「我家長也沒來。」他把捏出的小環套在手指上:「但我不想習慣。」

顧默寧也撥下幾根草,不像大頭那樣隨意擺弄,而是認真編出了個手環。

「哇,厲害啊。」大頭拿著這個簡易的編織品,仔細地觀賞,「你一男的怎麼會弄這玩意兒?」

「兒時奶奶教的。」顧默寧又撥下幾根編成另一種花樣。他驕傲地說:「她會很多東西,還能上高樹摘果子。」

大頭不相信地張著嘴:「上樹?你奶奶?」

顧默寧解釋道:「她沒有很老,那時候應該和這些家長差不多。」

大頭憑他話里的多個信息點,推斷出他有一個很不一樣的家庭,便不敢問了,將話題扯到專業上。

「你的美術一直都那麼好嗎?」

「嗯。」

「文化課呢,也很好嗎?」

「嗯。」

一個嘆詞足以總結他的優秀,大頭羨慕地坐起來嘆了口長氣,大聲喊道:「真好啊!」

趙子玉站在落地窗外,望著裡頭被家長圍住的霍景郁,表情十分不好看。

因為那頭土氣的紅色捲曲短髮挨著霍景郁十分近,偏偏還在白母旁邊,差距一眼明了。家長們都散開了,她還一個勁的問東問西。

「老師啊,趙子玉她在畫畫這上面是不是缺少天分啊?」趙母拿著趙子玉最低分的作品問霍景郁。

「不會的,天賦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靠努力。她是這裡最努力的學生,經常最後一個走。」

「是嗎?」趙母質疑道。

霍景郁無奈地點頭,「是的,您要相信她,給她多點信心。」

「那這個畫畫的好,以後能做什麼?」

「看她喜歡什麼方向,職業畫家,設計師,化妝師,做遊戲方面的工作都可以。」霍景郁笑道:「也可以像我這樣開個機構當老師。」

趙母眼前一亮,臉上的褶子加深,「開機構賺的錢多嗎?多的話我也讓她干這個。」

沒想到她問的這麼直接,霍景郁不贊成地挑挑眉,「看怎麼運營吧,錢是次,學生才是主。」

「那這個機構需要多少錢才能開起來?你是先工作有存款才開的吧?」

霍景郁皺著眉頭:「您先關注她的學習,畢業后她自會有規劃,到時候再討論也不遲。」

「那不行的,太晚了,而且她一小孩子懂什麼,我當媽的先想好她照著走就沒錯了。」她繼續問:「霍老師,我看很多街上替人畫畫的,你說一天畫下來,能賣多少張出去?」

霍景郁嚴肅地抿唇,其實她來到畫室之後,從趙子玉的反映就能看出,她們的關係並不好,趙子玉甚至是帶著厭惡的目光看她的。

經過短短的談話,他就理解了。趙母是一個腦子裡、眼睛里、嘴巴里,甚至是呼吸里都掛著錢的婦女,這樣的家長容易教育出自卑的孩子。

「子玉媽媽,您該從她的本質出發,而非您的價值觀。」

趙母沒聽懂想繼續和他探討,趙子玉一把拉過趙母,對霍景郁說:「老師對不起,我們先走了。」說完,她面色難堪地把人拉出去。

這段對話,大長腿從頭聽到尾,突然之間他對趙子玉多了份同情,沒有之前那麼討厭了。

趙母被她拉出門外二十幾米遠的草地上,肥胖的下肢跟不上她的步速,一把甩開她的手,「怎麼搞的你!我還沒有問清楚呢!」

「你回去吧!」趙子玉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就讓我回去?家長會都沒開完!」

「還開什麼開!你不知道自己嗓門大嗎?周圍人什麼表情你沒看見?你問那些做什麼?!」趙子玉羞憤地吼道。

她感到丟臉,尷尬,特別是周遭的怪異和同情的目光,讓她整個人無地自容。她根本不敢看霍景郁,明天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也不知道他心裡會怎麼想,她一想到他可能會把自己歸為這類人,內心接近崩潰。

「這問題怎麼了,都是現實問題,你們那老師也真是,我問東他答西,說的什麼我都沒聽懂,我還是得找他去!」說著,趙母就要回去。

「你給我滾回家去!」

趙子玉暴髮式的怒吼,震到了屋頂的兩人,他們默契的探頭往下望,就看見趙子玉和她媽媽的拉據戰。

「你說什麼?」趙母的厚重的眼皮在抽搐打顫。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也是,你本來就是個沒臉沒皮的人,要不然怎麼這麼死賴當小三,丑成豬樣都不知道我爸怎麼想的!」趙子玉把話往狠里說,為了激怒她。

趙母一隻沉重的手扣在她臉上,那力道感覺都能扇掉一層皮,「我現在就回家弄死你!」說完拽著趙子玉的衣領拖走了。

大頭目瞪口呆,顧默寧則一臉平靜。

「這,這什麼母女啊?」大頭感覺他之前都白活了,「太狠了吧!」他緩了半天都沒緩過來。

家長會結束后,白裕安躺在床上,內心複雜。他拿起手機不知該怎麼說,他理順思緒剛想撥過去,林微荷的電話就來了。

他立馬接通:「幹嘛?」

林微荷穿著一身粉色的毛絨睡衣,扎著蘋果頭,懷裡躺著角角,手裡摟著邊邊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的,手機在一旁開著擴音。

「沒幹嘛,就是想問你家長會開完沒有?」

「開是開完了,有啥事?」

「我就是無聊,想讓你過來陪陪我。」

林微荷同時摸著兩隻愛犬,哪個都不能偏,都是嫉妒的化身,真累。

「我過去幹什麼?我看到景郁哥我都有點害怕,他太嚴厲了。」

隔著手機,林微荷都能感受到他的膽怯,「嘁,景郁哥有啥可怕的?」

被鄙視了,白裕安不快地說:「你當他學生試試!」

「你快來,我在家裡,辛嫂不是回老家了嘛,我早幾天就回來了,要不然沒人照顧邊邊。」林微荷說道。

「噢?是嗎,那我過去,正好有事和你說。」

「什麼事?」

「去了再說,我先洗個澡。」

很快,白裕安香噴噴地躺在林微荷房間的沙發上,肚子上放著一大袋薯片。

「我今天發現,那個趙子玉不討人喜歡是有原因的。」白裕安說出困擾他幾小時的事情。

林微荷從床上坐起來,八卦的心在燃燒,「為什麼?」

白裕安回憶起趙母的樣子,「她媽媽特別嚇人,嗓門很大,很胖。」

「這不是很普通的形象嗎?」

「不一樣,她媽長的凶,說話也凶。家長一般都是問老師孩子的成績什麼的,她媽媽問怎麼賺多點錢,就是財迷。」

「可能是你不缺錢所以沒體會。」

「嘖!我怎麼不缺錢,被你搜刮之後我的元氣還沒恢復過來呢!」

「都多久了,別扯淡。」林微荷起來把大燈關了開了小燈。

白裕安愣了半天,「誒,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我講哪了!」

「你說她媽財迷。」林微荷提醒道。

「噢對,還有人說她媽是后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挺像的,那狠勁。」

「聽你這麼說,好像挺慘的。」

「嗯,所以你就別針對她了。」

「那怎麼行,她媽歸她媽,她的問題一大堆,她想勾搭景郁哥就是不行,等她哪天改邪歸正了再說。」林微荷搶過他的薯片,沒注意力道,撒了他一肚皮。

「……這些都留給你,別吃這麼多。」

白裕安撇了她一眼,撿乾淨肚子上的碎薯片,「你的新學校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

白裕安看著她,「有男的管你要手機號碼嗎?」

「有一個。」

白裕安警覺地豎起耳朵。

「地理老師,我現在是科代表。我轉學之前地理科代表就轉走了,然後直接就讓我當,你說巧不巧?」林微荷說道。

白裕安耷下耳朵,「你班上有沒有才華橫溢的人?」

「嗯……不知道,我還不了解。」林微荷看著他:「你問這個幹嘛?」

白裕安心想:因為你容易被有才華的人吸引。

「沒幹嘛,就好奇。」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去小陽台,看見一輛保姆車停在鐵柵欄外,下來一個戴墨鏡的女人。

「誒,你嫂,那女人回來了。」白裕安差點激怒她。

「關我什麼事。」林微荷不屑地說道。

白裕安仔細觀察:「還有一個男人一起進來了,身形不像你哥。」

「她敢帶男人回來?」林微荷驚愕道。

白裕安進屋看了一圈牆上的海報,目光停留在最大的一張,摸著下巴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你應該下樓去看一眼。」

「肯定要,她怎麼敢帶男人回家!」林微荷氣沖沖地小步跑下樓。

白裕安跟在她身後掏出手機錄像,攝像頭向著自己,他面帶笑意:「今天又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不過不是我準備的,我沒那麼大的能耐。」

他換成後置鏡頭,記錄她怒髮衝冠的一刻,期待她下一秒的反應,小聲對手機說:「這位同學以為她嫂子偷帶男人回家,現在非常生氣。」

說著他往樓下看一眼,盯著手機畫面笑道:「五,四,三,二……」

倒計時還沒完,一道帶著驚喜又夾雜著驚恐的尖叫聲衝破屋頂。

林微荷見到那個男人,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腳下踩空,屁股墩兒坐在樓梯上。

白裕安好笑地看著她的失態。

林微荷抓著扶手起來往回跑,驚慌地抓住白裕安:「我沒看錯吧?!」問完她發現他在錄像,皺著臉命令:「你給我關了!」

「好好好,我關我關。」白裕安往地上拍,等她飛奔回房,他又舉起來拍自己。

「憑我對她多年的了解,她一定會換一身衣服然後裝得特別矜持跑下去要合影。接下來我就要偷拍了,免得她砸我手機。」說完他把手機塞進胸前的口袋,露出鏡頭。

沒一會兒,林微荷拿著一張海報和一堆CD從房間出來。蘋果頭不見了,睡衣換成裙子,經過白裕安,飄來一股香水味。

見他憋笑的樣子,林微荷賞了他一拳。

她急切慌亂的步伐在摟梯拐角處突然變得穩重。

白裕安忍得非常辛苦,手機隨著他胸脯在抖動。

蘇榛為自己的電影唱片尾曲,剛結束工作,她拜託合作的歌手見見林微荷,藉此這個機會緩和她們之間的關係。

那聲驚叫后,蘇榛不好意思地對這位工作夥伴說:「嚇著你了吧?」

「不會,習慣了,來自粉絲的尖叫聲。」歌手笑道。

「大川哥哥。」一聲甜美的呼喚傳來。

歌手大川看過去,只見這女孩兒懷裡抱了一摞他的CD,「你真的是我的小粉絲啊。」他貼心地從她手裡接過來放在茶几桌上。

「我從小聽你的歌,這些全是我用壓歲錢買的。」林微荷笑眯著眼求誇獎的語氣讓白裕安憋不住了,他關掉了手機。

大川挑出其中一張專輯,驚訝地說:「這張已經絕版了。」

「嗯,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大川摸摸她的頭,「謝謝你這麼支持我。」

蘇榛在一旁笑道:「她房間牆上全是你的海報,還不讓人碰。」

林微荷掃了她一眼,讓她別插話。

「小榛說你是學音樂的?」大川問道。

林微荷慚愧地點頭:「學過,但好像沒有什麼天賦就不學了。」

「可惜了,那你平時聽什麼類型的歌呢?」

「聽你的歌!」

大川忍俊不禁,拿過那張海報,「是要讓我簽名嗎?」

「嗯!」林微荷遞給他一管金漆筆。

「專輯呢?也簽嗎?」

林微荷挑出一張說:「這張我最喜歡,就簽這個吧,怕你簽累了。」

她看著大川把所有的專輯都簽了,感動的一塌糊塗。

留下了合影,送走了偶像,林微荷勉為其難地對蘇榛道了聲謝。

蘇榛彷彿看見了將來和睦的景像,林微荷打斷她的期盼:「你別想太多,我只謝你這次。」

林微荷一個晚上都睡不著,興奮地坐在床上盯著牆上的海報,她摸著頭頂,「他還摸了我的頭!!!」她大喊一聲裹著被子把自己捲成一條大型毛毛蟲。

白裕安回到家,用電腦剪輯剛才的影片,配了一些特效,邊看邊笑她傻。

他算是小小的網路紅人。陽光大男孩的形象,讓他擁有粉絲小十萬。他經常會發一些惡作劇的視頻,一般都是林微荷暴跳如雷的模樣。

林微荷不玩這些軟體,年紀輕輕活得像個小老頭,天天聽著六七十年代的金曲,看老電影,對於潮流一概不感冒。連崇拜的歌手大川都是有一定歲數的人。

視頻剪輯完了,被他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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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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