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霍景郁的怒火

第十四章 霍景郁的怒火

程葉去醫院拆石膏了。

醫生告訴她:趾骨只是形成了比較穩定的連接,還沒有完全癒合,可以行走,但不能負重,建議卧床休息。

她以為的自由像泡沫般爆破,繼續躺在床上發獃,不過已經不需要霍景郁再來照顧。

她一定要給自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消失兩天也好。

畫室的學生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霍景郁了,李逵天全權負責他們的飲食和學習。

對於他的到來,趙子玉是最開心的,喜悅的模樣連旁邊的陳子圓都要替她把著點。

霍景郁回到畫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了解他們畫的程度,看有沒有進步。

趙子玉把他拉過去,完全不考慮陳子圓。陳子圓這次畫的不好,沒有狀態,她悄悄退去後面卻被李逵天發現了,他走過去說:「你躲什麼?」

陳子圓心一驚,立馬否認:「沒躲!」

「我看看你畫的。」李逵天把她的畫板拎起來,十分不滿意。

「兩個小時就畫了這個?」他指孤零零的陶瓷花瓶。

陳子圓心虛道:「我重畫了。」

「重畫還打不準形。不用畫了,去臨摹。」李逵天把一大本書拿給她,「臨摹前先去外面空地跑五圈,醒醒腦。」

「又跑?!」陳子圓不情願地站起來。

「強身健體,勞逸結合。每天這麼彎腰坐一天怎麼行,而且你也該減肥了啊!」

李逵天將她推出門外,把一邊偷笑的大頭也抓起來,「你也去,畫的亂七八糟。」

陳子圓瞥他一眼,「活該!」

「跑就跑,有什麼了不起的。」大頭不懷好意地看著因驚慌背過去的大長腿,大聲說:「天哥,大長腿這次畫的十分好看!」

大長腿立刻瞪他,站起來說:「天哥我很久沒跑步了,我也跑吧!」他說完把畫板反過來藏在後面。

「都跑都跑,全部去跑!」李逵天轟散他們,除了在一旁乖乖看霍景郁改畫的趙子玉。

畫室安安靜靜,只剩鉛筆摩擦畫紙的聲音。時不時傳來外頭李逵天的催促和學生體力透支的哀嚎。

「景郁,我不用跑嗎?」趙子玉問道。

「等我改完你再去。」

「啊?」趙子玉臉一垮,撒嬌道:「景郁,不用了吧,我下次再跑。」

「現在就去跑!」霍景郁無情地拖著她連帶李逵天一起,來了場體能訓練。

「啊!!」

十幾圈下來,大長腿累癱在沙發上,一個冰磚似的東西砸在他露出來的肚皮上。是一瓶凍酸奶,他看向陳子圓說:「謝了!」

大頭坐在沙發上,對她說:「給我也來一瓶。」

「沒了。」陳子圓不怎麼喜歡大頭,他講話很難聽,總是嘲笑她的體型。

「不能吧,你再找找,天哥不是買了一箱嗎?」

陳子圓關上冰箱門,「我說沒了就沒了。」

大長腿笑著把紙蓋撕下扔進垃圾桶,沒喝過的酸奶遞給他,「你是不是惹到她了?」

「怎麼可能!我和她不熟。你不喝?」

「有錢人只舔蓋。」

大頭懶得接他話,仰頭喝。

大長腿看著他的喉結隨著吞咽一上一下的,起了壞心,一個手刀砍下去。

「咳咳!」大頭被突如其來的暗算嗆到了,擦掉蓋在臉上的酸奶,「你要玩是吧!」

「別別,我開玩笑的!」大長腿想躲開,誰知大頭攔住他的腰將他扛在肩上,讓他感受什麼叫天旋地轉。

兩人的體格差異大,舉起五短身材的大長腿是輕而易舉的事。

大長腿的世界顛倒了,臉在充血。他先是看見樓梯上晃著的一雙腿,再往上是白裕安驚嘆的臉。

「放我下來!」大長腿用力拍他的腿。

大頭覺得他又輕又小的,托起他的雙腿,雙手抓住他的腳踝舉高,他這一舉動引起全畫室的一片驚呼,太厲害了!

這個對於大長腿來說十分屈辱的姿勢,在大夥眼裡很是逗趣。

白裕安拿出手機想留下這個奇迹的時刻,大頭很配合看向鏡頭咧開嘴,彷彿是海釣人員成功捕獲大型金槍魚后的勝利。

拍完照后大頭放他下來,一臉得意,「看你還敢不敢整我。」

要是私下倆人玩鬧倒沒什麼,但是整個畫室的人都看見了,他的自尊心受挫,十分生氣。

他的臉呈鐵青色,踩著沙發跳上大頭的背,抱住他的脖子,盡全力用腿夾住他的腰。

「啊!」

大頭疼得叫出聲,覺得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要分離了,伸手想把他扔下去,不料大長腿張嘴咬上他的手。

大門外,李逵天等了十來分鐘的外賣到了,他拎著飯菜進去,發現人都圍在一起,還伴有慘叫聲。

圍觀的人見李逵天來了都默默退到一邊。打架的人可不管,特別專心。

李逵天看了幾秒,對急眼的兩個人說:「給你們10秒鐘握手言和,要不然我對你們不客氣!」

雄厚的聲音發自丹田震耳欲聾,分辨出聲音的主人,大長腿立即鬆開嘴,從他身上跳下去,小心翼翼地望著李逵天。

大頭氣不過,死瞪著對方,他還未放出大招李逵天就來了,留下被人欺負得無法反抗的形象。

李逵天傷腦筋地看著他們,內心不太從容,如果只有他在,隨便罰跑個幾圈就好了。他也年輕過,男孩子嘛,打打架實屬正常,氣出完了照樣是兄弟。

問題是,他們非要挑霍景郁在的時候搞事情。

「你們快點握手言和。」李逵天壓低嗓子和他們說道,眼神飄向門口,盼著霍景郁別進來。

他不在,李逵天稍微放寬了心,苦言相勸:「快點,現在互相道個歉,你們回去再私下解決。」

「要道歉的是他,他先動的手。」大頭不遜地說道。

大長腿呵呵一笑,「你這麼大個兒,說出來的話笑死人。」

怒火沖頂,大頭揚起手就要落下去,「我特么一掌把你這隻小蝦拍成蝦皮信不信?!」

「來,你拍啊!大家都在這,正好見證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大長腿挑釁道。

大頭一把揪過他的衣領,李逵天一個大步上前拉開他們,沒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境和苦心。

咯噔,咯噔。

鞋子極輕地踏落木質樓梯的聲音在李逵天的耳朵里無限放大。

餘光看見霍景郁朝這邊走來,他急切地沖他們怒吼:「快點道歉,互相!」

他們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年輕氣盛的互不相看,誰也不讓誰。

白裕安看著從眼前走過的霍景郁,一股陌生的氣息壓迫著他,他不舒服地往後退了幾米。

霍景郁停在他們面前,「在幹什麼呢?」他的語氣輕柔,卻讓李逵天心生寒意。

大長腿以為救星到了,開始申冤,「我只是和他開了個玩笑,他就把我舉起來,還讓白裕安照相取笑我。」

白裕安被點名,心一顫,怎麼還扯上他。

霍景郁轉頭看向白裕安,「是嗎?」

「我這就把照片刪了。」白裕安立刻掏出手機刪了照片給霍景郁確認。

「他咬我!」大頭不服氣地對霍景郁說道。

「你沒還手?」霍景郁問道。

「我來不及還手,天哥就來了。」

霍景郁轉向李逵天,「你怎麼處理的?」

「讓他們互相道歉。」李逵天實話實說,反正已經挽回不了了。

「那他們道歉了嗎?」

「……沒有。」

霍景郁微笑著問:「為什麼不道歉呢?」

「他應該向我道歉!」

大頭還倔著脾氣,大長腿也彼此彼此。

霍景郁掃了一圈看戲的人,目光停留在一直坐在角落充耳不聞認真畫著畫的顧默寧。

「幫我準備六根鉛筆芯。」他對李逵天說道。

「……好。」李逵天替他多準備了一把美工刀。

「來,你們都出來。」霍景郁說完走出畫室,「包括顧默寧。」

顧默寧和剩下的人一臉不解地被李逵天帶出去。

「范驍,陳瑞辛在車旁邊等著。」

大頭和大長腿被霍景郁點大名,微愣了下。

「剩下的人一律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雖然摸不清頭緒,他們還是聽話地轉過身。

「他們還小,男孩嘛,沒打過架都不叫成長。」李逵天不安地說道。

「我有分寸。」霍景郁說道。

他看著霍景郁用小刀在筆芯上刻上標記,然後一支支扔進不遠處的大草坪,最後開車把大頭和大長腿兩人帶走了。

望著車輛遠去,李逵天重重地嘆了口氣,對這幾個年輕人說:「找吧。」

「找什麼?」他們從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以那片草地為中心,找到刻了標記的筆芯。」

「啊?!」小臉驚訝地說:「又不是我們鬧事,為什麼要罰我們?」

李逵天回答她:「因為你們看熱鬧。」

「那顧默寧為什麼也被罰呢?」平頭問道。

「誰讓他置之不理的。」趙子玉說道,率先向草地走去,霍景郁的懲罰並沒有讓她減少對他的喜歡,反而更崇拜了。

顧默寧沒說什麼,走向草地的邊緣地帶。

白裕安來到李逵天身邊,悄聲問道:「天哥,景郁哥是不是生氣了?」

「嗯。」

「那他們能去哪?」

李逵天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沒數,「不清楚,戰場吧。」

戰場?白裕安不理解這個詞的用意。

李逵天比霍景郁年長十幾歲,但他總是霍哥霍哥的喊。

從外表看,李逵天容易給人留下不好惹的印象。相反,霍景郁高瘦高瘦的,氣質儒雅,臉上常年帶笑,是溫潤書生的形象。

但霍景郁卻是非常狠的人,不但對別人,也對自己。

李逵天有幸嘗試過他的狠勁。

曾經的李逵天也是暴脾氣,態度十分不好,上的警校,出來當了個交警,後來帶頭鬧事工作也黃了。

巧合下,他認識了霍景郁,突然有想學畫的心,霍景郁也同意了。

讓一向暴燥的漢子坐著不動兩小時就是奢望,他開始心不在焉,東張西望。

霍景郁剛開始好言相勸,但他聽不進去,甩筆不畫,不知哪句話碰觸了導火線,他的態度很燃,也達到了著火點。

以換環境作畫就會心靜的理由,霍景郁領他上了山。

他們停在一個墳頭前,他震驚地看著霍景郁在墳前架上了畫架,對他說:「這位阿姨很少有人來拜祭,你畫張頭像送給她。」

他不可理喻地望著霍景郁,見他一副嚴肅的模樣,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我#@×!!你有病吧!」

霍景郁看著他,眼裡沒有特別的情緒,「在已逝的人面前說髒話就不太有禮貌了。」

「你讓我在墳前畫畫就很有禮貌?」

「明天就是這位阿姨的祭日,你的畫正好可以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

霍景郁的語氣平淡,就像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在李逵天眼裡他此刻就像一個瘋子。

「要畫你自己畫,老子不陪你玩!」他轉身就要走。

突然,一個天旋地轉,他被摔在山坡上。

霍景郁俯視著他,「畫不畫?」

李逵天被突來的過肩摔弄得一時搞不清狀況,他的怒火先反應了過來,「你他#××#@!」

「在墳前嘴巴放乾淨點。」

李逵天衝上去和他打了幾個回合,他的力道雖然狠如林沖,但遇上霍景郁的一張一馳,就顯得不太管用了。

這個硬茬讓李逵天氣紅了眼,他一警校畢業的漢子竟然打不過他。

最終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形象坐在墳前,恐慌地盯著碑上的黑白照片,一直畫到天黑。

那麼一個糙大漢,被只有一個手電筒的黑夜嚇哭了。

之後在無數的夜晚,夢裡總會出現那張照片里慈祥的眼睛。

車裡,大長腿忐忑不安,時不時瞄一眼霍景郁,他嚴肅的臉讓他不敢開口說話。

反之,大頭卻十分悠哉,撐著腦袋看著窗外。他一點都不擔心霍景郁會怎麼罰他們,罰的方式不過就那幾種,要麼告訴家長,要麼罰畫百張,再跑個幾十圈。再不濟就全部一起上,他都受的了。

車停在一個農家樂前,農家樂的老闆出來迎接,霍景郁和老闆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面,他們兩個跟在後面。

其實他們的氣都消了,就是互相拉不下面子。

霍景郁和老闆分開后,他帶他們進隔壁的一棟樓。他們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一排排一格格全是雞,每個雞籠前都有一個凹槽裝著蛋。

「這裡是個小型的雞舍,後面有一個攪拌場和發酵場。」霍景郁簡單介紹道。

「鮮雞糞會被集中清運到攪拌場,和發酵菌種混合,攪拌機攪拌后再轉移到發酵場堆積發酵,就成了物美價廉的有機肥,每噸只賣六百元左右。」

他們困惑地聽著,不知道霍景郁帶他們來的用意。

「雞舍下面有排糞口,有兩組專門清理坑道雞糞的電機。」他說到這裡,大頭聽出了點不好的苗頭。

「最近這組電機壞了。」

大頭瞬間明白了,對上大長腿同樣醒悟的眼神。

運雞糞!

二人換好了防髒的工作服,站在雞舍外不知如何下手。一名老員工被派來指導他們。

「好臭啊!」

大長腿雙手推著斗車將成堆的鮮雞糞轉運到別處,他把臉埋在衣服里換氣,但是衣服的肥皂香已經和雞糞味混為一體了。他仰頭悲嚎:「為什麼我要干這活啊?!!!」

「你閉嘴!」大頭呵斥道,他一手拿著鏟,一手拿著桶蹲在地上,心裡十分不解氣,「要不是你,我能在這裡鏟屎嗎!」

大長腿反駁:「我還想說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你和我換啊!」大頭猛地站起來,撞倒了剛裝滿的一桶糞,他大吼一聲以示憤怒。

大長腿倒空一車折返,他問:「倒完這些就可以了嗎?」

「不知道!」大頭煩燥地提起一桶桶糞倒進車裡。

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又來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只見老員工從散養的雞群中抓起一隻雞遞給大長腿。

「我不要!我不要碰它!」他哭喪著臉躲在大頭身後。

「抓都不敢抓,等會兒怎麼殺?」

老員工的話把他嚇住了,他一把拉住大頭,「我們去找景郁道歉好不好?我不殺雞,我不會我不敢!」

大頭看他一眼,「你向我道歉?」

「是你向我道歉,我為什麼要道歉。」

大頭笑出聲,「向你道歉還不如去殺雞。」他轉向問老員工:「這雞殺了能給我帶回家嗎?」

「就是給你們帶回去的,這雞是好雞,滿山跑的,好吃!」老員工說道。

「那行,我殺。」大頭大膽地從他手裡抓過來。

「就他一個人殺不行,你也要殺的。」老員工補充道:「你們老師特意交待,一人一隻帶回去,犒勞你們挑了大半天的糞。」

大長腿的腦袋左右擺動猛烈,渾身寫滿拒絕,「我不喜歡吃雞,我不需要!」

「你和你們老師說去。」

發現大長腿眼裡倔強地漫著水氣,大頭於心不忍,他說:

「大叔,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憐可憐他,平時連踩只螞蟻都不忍心的人,不可能殺的了雞。」

「那你們老師交待的,這樣對我不好。殺雞很簡單的,拿刀把脖子一割放碗雞血出來,雞就死了。」

大長腿連退好幾步,彷彿聽見雞的慘叫聲,生動的就像在面前上演了一般。

大頭見狀,一手抓雞,一手攬過老員工的肩膀,「大哥,我們老師又不在,咱們就不要摧殘祖國的花朵了,我殺兩隻,在哪殺?那邊是吧!」

大長腿被留在原地,望著那些零零散散的山雞,視線落在大頭消失的地方,內心湧起一番感動。

車裡,霍景郁從後視鏡觀察兩人的神情,明顯和下午那會兒不一樣了。他故意問道:「我帶你們出來,好玩嗎?」

「還行,第一次殺雞。」

大長腿看一眼大頭,有氣無力地說:「不好玩。」

霍景郁笑道:「你們現在可以道歉了嗎?」

大長腿用餘光留意旁邊的人,努努嘴率先道歉,然後說:「謝謝。」

大頭反而被他弄的不好意思,裝酷說:「哦,我也對不起。」

自打這件事後,大長腿變得積極許多,上課也不鬧了,其他人不認真他還會替霍景郁訓斥一番。

真是省事了不少。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念景堂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念景堂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四章 霍景郁的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