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膩了再一個人

第一章 膩了再一個人

程葉罩上連衣帽,隔絕機艙內冰冷的燈光,她將頭靠著窗口儘可能湊近那片光年之外的璀璨。零點的雲層之上格外迷人,與其平行的星點比在陸地上看見的大顆,耀眼許多。

她收回視線,注意力投向腳邊的脫了線依舊捨不得扔的背包,裡面塞著她的相關證件。

眼前白光一閃,當程葉對著攝影師微笑,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她看著身邊同樣在微笑的男子,男子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將光潔的額頭露了出來,陌生的成熟感逗笑了她。

「怎麼了?」男子嘴角含著疑惑的笑意。

程葉搖搖頭,心頭一暖,抱著他的手臂對攝影師說:「大哥,幫我再拍一張吧。」說完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攝影師大哥擺動他的手臂指揮這對新人,「男方稍微側點臉,對,眼睛看向夫人。沒錯,笑一笑!」

咔擦——

就這樣,程葉有了丈夫,這是她這輩子做過最任性的事。

六年前。

凌晨兩點,正是霓虹結束鬥豔的時候。

熬夜和酒精消耗了程葉大半的精力,太陽穴在隱隱作痛,她走進家樓下的便利店,向男店員要了一杯水,冰涼的液體滑下喉管,清醒了三分。

男店員結束手裡的活后偷偷欣賞窗邊的人。每天這麼多顧客,他的目光只跟隨她。她幾乎每天都會來,要麼很早,要麼很晚。

相較女人而言,程葉高挑,不算特別漂亮,英氣偏多一些。該怎麼形容呢?就像一隻孤傲的丹頂鶴,誰不小心看上一眼就能被卷進去,進入一個奇妙的世界。

但在幾天前,發生了一件打破對她的印象的事,原來她不是一隻孤傲的丹頂鶴,而是一隻憤怒的小鳥,瞬間她的形象變得生動而有趣。

幾天前同樣的夜晚,撇開星點的車輛就是冷冷清清。

男店員在清點完商品后,在店外的角落抽上一根煙。遠遠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向這裡走來,他狠狠吸上一口連忙掐掉。如往常那樣,他給她做了一碗烏冬面,依舊滿滿的量。

「你好,這是你昨天落下的飲料。」男店員隨手拿了一瓶飲料走上前,他就是想和她說說話。

程葉疑惑地扭頭看去,是一張笑容可掬的臉。

男店員笑看她腮幫鼓鼓可愛的模樣,放下飲料說:「昨天是做活動的最後一天,買滿數額就送米汁,但是你走得太匆忙,我來不及說,很抱歉。」

這位年輕店員的笑容有別於他人的職業化,過於燦爛,甚至有些刺眼。出於禮貌,她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也回他一記笑容,說:「謝謝,你的記憶力真好。」

「不客氣,你長得好看所以我記得。」男店員說完覺得不妥,不安地多說一句:「我開玩笑的。」

程葉尷尬地笑道:「呃,你也長得不錯。」

男店員確定她沒有不愉快,鬆了一口氣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回到櫃檯,他懊惱地埋怨自己多嘴。

吃完最後一口面,程葉清理乾淨桌面后回家。她失望地盯著電梯維修中的告示,播放手機音樂,一邊抱怨小區的效率太慢,一邊在黑暗裡層層往上爬。爬到一半,她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時大時小的怪聲,她關掉音樂繼續往上走,樓層越高怪聲越清晰。

她緊張地抓住欄杆,仰著腦袋探望上頭的空隙,又往上走了幾層,瞬間酒氣撲面而來,她皺緊眉頭的同時整個人傻掉。

只見一個赤裸著下身,大腹便便的變態男人斜躺在樓梯上嘴裡哼哼唧唧的,手上做著羞恥之事.

這變態男見有人來了,並沒有絲毫要避讓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在醉醺醺的狀態下,還能分得清眼前是男是女,竟然抓住她的褲腿讓她坐下。

還未消化的食物在胃裡翻騰,程葉忍住想吐的心,把手裡的米汁砸了過去,順帶踹了他一腳。

變態男抓住欄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吖的敢踢老子!」

「穿上褲子,你這個噁心的老王八!」程葉罵道。

「娘們,老子打死你!」變態男想抓住她的衣領,卻撲了個空。他惱怒地撿起褲子拉出皮帶,狠狠地揮打過去,差點抽上程葉的臉。

程葉慶幸自己反應快,匆匆跑下樓,邊跑邊喊:「來啊!來追我啊!」

「追上你你就得給我泄火!」變態男抓起自己的褲衩,手裡揚起皮帶緊追著她.

程葉的步子大跑的快,迎面碰上氣喘吁吁的便利店店員,她想都沒想一把拉過店員的手腕,「快走!」

男店員踉蹌著腳步,低頭看一眼緊抓著他的手。

兩人一溜煙出了公寓樓,程葉直接衝進便利店的角落,拿起滅火器對店員說:「不好意思,借用一下。」說完她提著滅火器大步走出去,看見變態男站在大路上東張西望。

程葉將管口對準變態男,大聲喊:「現在就幫你泄火!」

呲——

男店員見情況不對,屏住呼吸沖入白煙滾滾中,揪住男人的衣領用力拖到一邊。變態男渾身乾粉在一邊打滾,猛烈地咳嗽。

確認沒有威脅后,男店員這才仔細觀察程葉,沒發現受傷的地方才鬆了口氣。

「你幫我報警,這個男的變態,猥褻狂。」程葉說道。

男店員找來一根粗繩索,用蠻力將變態男捆起來,報了警,「你進去裡面吧,我在這裡等。」

程葉點點頭,笑著答謝,突然想到什麼說:「對了,你也住這?」

男店員搖搖頭。

「那你怎麼在樓道里?」

男店員遲疑了一會兒說:「我朋友住這,我去他家拿點東西。」

程葉點點頭便不問什麼了。

這片區最近經常有警笛聲,男店員不放心才拐入保安室,恰巧保安大哥不在崗位上,他盯著監控立馬發現樓道里躺著個醉漢,眼看程葉離他越來越近,他不安地衝進樓梯間。

回憶結束,早已聽膩了的門鈴聲響起,男店員看著程葉辛苦地擠出店門,上前幫她推了一把,換取一個笑容。

程葉一進家門,呆望著客廳隨處可見的灰塵和地上散落的雜誌。她應該快速收拾屋子,擦拭附在傢具上的灰塵,全神貫注地趕走藏在角落的小生物。

想象很美好,此刻的她倒在佔據半個客廳的大沙發上,獨自微醺。

一個人過得越久,越誇張地懶,明天明天,還有明天。

天花板懸著的老式的三瓣葉電扇在搖頭晃腦地轉,被酒精牽制的大腦在毫無邏輯地跳躍,想著電扇會不會帶著慣性甩在她身上,將她一分為二?或是直接砸在茶几上,破碎的零件向她飛去,濺出點血花?

嗡嗡聲在耳邊繞著,就這樣,她在無意義的被害妄想中入眠。

夢裡她看見一隻張開翅膀的鳥,繞著雲河飛呀飛呀,不一會兒落在她的肩頭,她側臉望去,小鳥幻化成了人形。

程葉睜開眼,又一次審視著夢境清醒。夢裡的輪廓清晰,一張笑靨燦若星辰,溫暖得令人顫怵。

她頭腦一熱撥通一個號碼,大聲說:「我要住你家!」

城市的另一邊,天蒙蒙亮,柔雨落在探進屋內的青黃的枝葉上。

手機鈴聲代替鬧鐘響起,霍景鬱閉著眼聽完對方無理的要求,冷聲說道:「滾。」

他望著窗外盪著霧氣的清晨,掀開被子,一股南方的濕冷鑽入他單薄的衣衫,他習以為常地穿上棉拖鞋,完全沒有畏縮地走出房間。

不知在哪裡瞧見一句話:如果你遇到一個能在寒冷的冬天毫無困難離開被窩的人,你可能需要畏懼。

「芭比,吃飯了。」

霍景郁敲了敲半扇牆大的魚缸,大魚感知到召喚,擺動它流線炮彈型的身體緩緩向他游去。

他微笑著投放幾隻小蝦,打開照明燈,欣賞它通體鱗片反射出的迷人的紅寶石光澤,等它吃飽后,關掉燈,鱗片恢復藍紫色。

在霍景郁做早餐的時候,有人敲門,敲門聲很有節奏感,像是設定的暗號。他充耳不聞,慢悠悠地煎好鍋里的荷包蛋,直到敲門聲變得急躁凌亂才踱步去開門。

門一開,穿著睡衣的程葉立刻提著箱子擠進來,飛快地脫掉鞋子,嘴上抱怨道:「你家的門鈴能不能修好它!算了,修不修都一樣。」她不敢看他的臉,生怕被趕出去,徑直走向客房把門鎖上。

霍景郁找到備用鑰匙把門鎖打開,一把揪起蒙著被子的人,「我沒答應讓你住在這裡。」

程葉委屈地說:「我退租了,那裡住不了人。」

「怎麼住不了人?」

「那棟樓這麼老舊,牆都掉皮了有時候下大雨還滲水。」

「你之前說老房子住起來有格調。」

「格調是一時的,太大味道了!!我沒想過這麼大味道啊!樓上的人一衝水,氣味就從我的廁所冒出來。」程葉激動地手舞足蹈,邊說邊用被子把自己像卷餅一樣捲起來縮在床的角落。

霍景郁抓住她的腳往下拖,在她快要掉地上的時候,她大聲說道:「而且還有變態,警察都來了!」

「怎麼回事?」霍景郁停下手裡的動作問道。

程葉艱難地挪回床頭,說:「電梯壞了,我只能爬樓梯,樓梯那麼黑,我勇敢的往上走,然後看見一個變態不穿褲子,還在做那噁心事,還敢抓著我!」

「然後呢?」

「然後我踢了他一腳跑下樓拿滅火器噴他,叫了警察,和警察交代清楚了就回家了。」程葉感嘆一句:「怎麼樣,我時刻保持清醒,還激發了自己的潛能。」

霍景郁點頭表示贊同,「證明你有充足的防暴能力,現在可以從我家出去了。」

程葉一愣,她不是這個意思呀!「你會錯意了,我是說那裡很危險!你怎麼沒有點良心啊,要是別人早就噓寒問暖,關懷伺候了。」

「別人在哪,我送你過去。」

「你!」程葉欲站起來,結果邁不開腿左腳絆右腳,咚一聲倒在床尾,「哎喲!」

客廳內響起一陣用規矩而簡單的音符串聯起來的老式鈴聲。

霍景郁抓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將她從被子里抖出來,他說:「我現在要出去辦點事,你給我老實點。」

程葉驚喜地抬頭,想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不能問,一問說不定他就改口了。

在他出門后,程葉大聲歡呼,雀躍地來到餐桌前把碟子里的三明治吃掉,終於不用這麼寂寞一個人住了。

她很自然地打開冰箱,看著裡頭整齊的不能再整齊的食材,忍住弄亂它們的衝動快速拿出一瓶果汁。

第一次呆在他家超過一個小時,她悠哉地坐在陽台的搖椅上一晃一晃。舒適的同時,她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全是她沒有的整齊和乾淨。

她盯著大魚缸,裡頭在優雅暢遊著的是,霍景郁絕對不讓任何人靠近的大魚。缸里的水很清澈,鋪滿的鵝卵石也沒有什麼雜質,能看得出主人的盡心儘力。本在遊動的大魚因為她的靠近,擺身重新沉入缸底,她無趣地喝了口果汁,重重叩響魚缸,試圖引起它的注意。

「你在做什麼?」

一個不該此刻出現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嚇得程葉差點把果汁潑出去,她轉身大聲喊道:「你嚇死我了!」喊完她上下竄跳幾下,才勉強紓解了心裡的餘悸。

「離芭比遠點。」霍景郁命令道。

程葉不開心地嘟囔道:「一條魚而已。」

「你說什麼?」

程葉看向霍景郁,「沒說什麼。你還換了身衣服?」出門的時候他身上是一套運動服,現在卻是筆挺的西裝。

霍景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扔給她一塊抹布命令她擦掉留在魚缸上的額頭印。

等程葉把魚缸擦得鋥亮之後,霍景郁已經換回運動服,他對她說:「把你睡衣換了。」

「為什麼?」

「買傢具。」

買個傢具而已,程葉隨便套了件長外套遮住花里胡哨的睡衣。

「買你的傢具。」霍景郁補充道。

程葉不解地張大嘴巴,「我連房子都沒有要傢具做什麼?」

「後天你就搬去我的小公寓里。」

程葉雙眼一亮,急忙跑進房間。五分鐘后,本是蓬頭垢面的人光鮮亮麗出現在霍景郁面前,「走走走,我們出發!」她心急地拉著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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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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