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是什麼
杜小蒲悠閑地推著陸風容走在連廊上，一邊走一邊欣賞連廊外的雪景。
皇宮內的亭台樓閣數不勝數，宮殿鱗次櫛比，屋宇錯落有致，此時都覆上一層白雪。連廊處在較高處，遠遠望去只覺得白得磅礴大氣，氣勢雄偉。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概就是這般景色吧，這麼想著，杜小蒲的心情竟不自覺地好了起來。
杜小蒲會有這般興緻，完全是因為無事一身輕。敬完茶之後，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整個人就高興得找不著北了。都說什麼相由心生，這話對杜小蒲來說一點不假，依著她現在的心境，即使看見的是一間豬圈，她也會覺得這豬圈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美好！
走著走著，杜小蒲突然想起進宮時看見的那個帥哥，說起來，她好像還沒有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他指路，指不定她今天會怎樣。更重要的是，那麼帥的一個人，怎麼可以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後犯花痴的時候難道要她那帥哥那帥哥的叫？一定得去認識一下。
打定主意后，杜小蒲決定再去之前的那個地方碰碰運氣，萬一他還在呢。
說來也是奇怪，那帥哥在這冷的天氣，一個人站在城樓上幹嘛啊？難不成是想輕生？想到這，杜小蒲真想一個巴掌給自己扇去！那帥哥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有錢有車有房，指不定就是哪家的公子哥，人家吃飽了撐的要輕生！？說不定人家是覺得站在城樓上俯瞰腳底的龍城別有一番滋味呢！
思緒神遊間，杜小蒲已經走到了離城樓最近的地方，她往那邊看了看，果然一眼就看見了那帥哥，謙謙君子，溫文爾雅。風雪中，一襲白衣，衣袂飛揚。
他，不冷嗎？
杜小蒲很想走過去問他一問。但是，她站住了，情緒還沒醞釀好，跟帥哥搭話很緊張的好吧？
杜小蒲停下來的時候，陸風容就覺得不對勁，應該說，他一開始就感到杜小蒲的異動，敬完茶她不回王府，卻在這宮中閒遊，顯然是別有用心。
陸風容把四周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終落在城牆處。
陸離照……
陸風容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原來杜小蒲在宮中閒遊是為了他，之前在殿內信誓旦旦地說不後悔嫁入容王府，沒想到轉身就忘了。
看來他扮傻也扮得相當成功，成功地矇騙了所有人，連皇上皇后都不知道他恢復了神志。只是，這杜小蒲也真是膽大，且不論這還是在皇宮裡，在他面前就敢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真當他傻嗎？！
原本以為杜小蒲的轉變會影響到他的計劃，他還可以好好玩玩，結果，他終究還是高估了杜小蒲。
只是一瞬，陸風容突然來了興緻，在龍城陸離照可是多少官家小姐夢寐以求的郎君，多少小姐絞盡腦汁都想嫁進離王府，任媒婆踏破門檻，也不見他有任何錶示，反正去了也是碰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還真想看看刁蠻任性的杜小蒲如此煞費苦心地轉變，是否會引起他那溫潤清雅的二哥的注意。
陸風容饒有興趣地看向陸離照，他周圍了無人跡，還真像他的風格，獨立天地，孑然一身。
「王爺，你在這等等。」杜小蒲囑咐道。雖然她急於去見帥哥，但也沒忘了她身邊還有一位叫人不放心的主兒。
叮囑之後，杜小蒲才下定決心走向陸離照。她承認她是「居心不良」，但也不全是如此，她是真的想謝謝他。
不一會兒，杜小蒲就到了陸離照的身後。
「剛才謝謝你幫我指路。」杜小蒲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聞言，陸離照轉身，看清是杜小蒲時才笑著溫聲回道：「是你啊，之前的事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不不不，」杜小蒲疾口否認，「要不是你幫我，我肯定會迷路，要是去不了，肯定就敬不了茶。」敬不了茶，她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敬茶，聽聞昨日容王爺娶親，難道你是……」陸離照推測道，只是沒有把答案說出來，面上的表情依舊溫雅。
「嗯。」杜小蒲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於是點點頭，儘管她心裡一點也不想承認這個身份，但這具身體的身份就是如此，「我就是容王府的王妃，杜小蒲。」
陸離照會意地點點頭。
「所以啊，你可是幫了我大忙。」杜小蒲感激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雖然你看上去並不需要幫助，但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只管來找我，只要我能幫上你。」
陸離照微微一笑，溫潤的模樣像是能消融冰雪，看得杜小蒲的心臟狂跳不止，就差眼冒桃心了，「我確實沒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不勞王妃費心了。」
啥？？？杜小蒲像是從高空毫無防備地摔落下來，他語氣依舊溫潤如風，只是那滿是拒絕的內容是什麼鬼？！
她就這樣被一個帥哥拒絕了？
「哪能說得這麼絕對，人生在世，總會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杜小蒲堅持道。
陸離照又是溫雅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說說，雪是什麼吧。」
「啊？？？」杜小蒲疑問，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帥哥是吃錯藥啦？
陸離照看穿了杜小蒲疑惑，道：「我在這站了這麼久，看雪布滿龍城的每一個角落，晶瑩剔透，純凈無瑕，許多人覺得它很美，但雪到底是什麼？它真的美？」
杜小蒲只覺得遇上了神經病！她絕不承認她是因為回答不上帥哥的問題而罵他。
陸風容用內力聽著兩人的對話，在心裡笑到內傷，杜小蒲以為用那種以退為進的方式就可以接近他二哥，殊不知，他二哥看著溫雅的對待每個人，實際上只要有人稍一靠近他，他就會不著痕迹地推開每個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也是他這多年未娶親的原因。
陸風容想知道杜小蒲下一步會怎麼做，她愣在那，似乎有什麼打算。
杜小蒲思索了一陣，她看了一眼陸離照，心想，若是在古代西方，這人也許會成為一個哲學家詩人吧，定了定神，她才拿出做閱讀題的勇氣回答：「雪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我挺喜歡的。我看見的雪，由眼入心，像仙子，它漫天飛舞，覆蓋了一切骯髒的東西，使得人間如仙境一般。」
陸風容聽見杜小蒲回答，只覺得他實在是高估她了，這麼天真愚蠢的想法，只怕就只有她有了。
杜小蒲還在繼續說，陸風容想看她在陸離照面前會出多少的丑，當即又偷聽了起來。
「雪也可以不是仙子，它是苦難，對於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人來說，雪就是苦難，它一點也不美，反而像利刃一般，在那些人原本困苦的生活中，又插上了一刀；雪也可以是恢宏磅礴的，有詩人會吟出『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這般大氣詩句。」杜小蒲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聽到這些，陸離照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示意杜小蒲說下去。
杜小蒲癟癟嘴，續道：「雪也可以是夜的靜謐，或是辛酸中的溫暖，劉長卿說『日暮蒼山遠……風雪夜歸人。』；雪也可以是一種孤獨，柳宗元道『獨釣寒江雪』，寒冬時節，漫雪紛飛，獨自守在小船上，忍受孤獨的侵襲，想必很是凄苦吧。」
陸離照沒想到杜小蒲竟然會說這麼多，而她說的這些他卻所知無幾。
「其實，雪到底是什麼真的重要嗎？它美不美又跟你有什麼關係？」杜小蒲反問，「你看見的是什麼就是什麼，你覺得它美就美，你覺得它丑就丑，佛家說相由心生，不就是說你看見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你的內心決定的嗎？」杜小蒲頓了頓，「因此，有些時候，對於一些事物，我們是沒有辦法去準確描述的，同一個東西，每個人看了都有不同的感受，即使相似，也會有細微的差異。又何必去尋求一個絕對的標準呢？」
杜小蒲說完，陸離照沉默了一會，看著杜小蒲，忽而溫爾一笑，「受教了。若是得了空閑，定會去容王府拜訪。」說著，就往杜小蒲相反的方向離去，留下一個絕美的背影。
「你叫什麼啊？」杜小蒲在他身後大聲問道，為了要到帥哥的信息，她容易嗎？！
「陸離照……」
他的話消失在風雪中。
杜小蒲反覆念著陸離照的名字，她一定會每天念幾遍的，要不然就對不起她今天的犧牲！為了回答那個問題，她可是用了她的畢生所學！腦細胞都快死光了！當然，其中也有她胡編亂謅的成分。不過，陸離照最後的那一笑是真的好看啊！
杜小蒲還在花痴地望著陸離照消失的方向，這邊陸風容卻是在心間暗暗詫異，杜小蒲的話，他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有幾分道理。他二哥會對她另眼相看也是預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