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模稜兩可

第二百九十章 模稜兩可

路修遠突然有些遲疑,按照原本的計劃,說好今天就推舉陸佐為帝的,那麼按正統次序,就應該承認衛朝的存在,那陸佐滅了衛朝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繼承大統,不過方才陸佐竟然稱呼衛朝為偽衛,那分明就是不承認衛朝的存在,而且還聲稱衛朝皇帝荀昱是篡權,那陸佐承認的依然是大漢的存續,如此一來,我們這次的起義就真變成了「清君側」,現在漢室子孫失散的失散,被滅門的滅門,僅剩劉行遠一支,再看陸佐方才對劉行遠恭敬有加,分明就沒有稱帝之心,如果硬是強推陸佐,反而對他不利。

大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大氣都不敢喘,劉行遠此時腦中飛轉,見事有轉機,心下瞬間明朗,卻又不敢造次,道:「元帥方才所言甚是,既然偽衛已滅,『清君側』的目的已經達成,先帝劉衍又無子嗣,我們應當推選此次功勞最大者為帝。」

霍瑨搶白道:「那就讓陸大哥坐這皇帝的位置,我霍瑨服氣。」

陸佐見這局面,倒也不意外,只是劉行遠似乎話裡有話,現在不能再賣關子了,否則非得出大亂子不可,於是一擺手道:「陸某不過江湖草莽,只是一心想救國救民而已。這次論功行賞,哪位將軍不比我勞苦功高?」

秦甫有些不悅,「何出此言,這義軍若是沒有元帥親領,如何能推翻衛朝。」

眾人聽罷紛紛點頭稱是。

霍瑨更是堅定,「元帥今天若是不當這個皇帝,我霍瑨第一個不……」

「不要胡言亂語了,」陸佐趕緊打斷,「這次義軍之所以能勢如破竹,各州縣望風而降,大多歸功於寧王殿下!」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陸元帥這是何意,莫不是支持劉行遠為帝?大家面面相覷,支支吾吾,一時間又變得不知所措、左右為難。

霍瑨渾然不覺,「我霍瑨拼死拼活,全因為元帥您,如果不是陸大哥您,我……」

「好啦,你為國為民的心日月可鑒,」陸佐趕緊又打斷他,「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霍瑨接連兩次說話被陸大哥打斷,心下有些不滿,正待發作時,被路修遠拉住,示意他趕緊閉嘴。

劉行遠頗感尷尬,這霍瑨一身江湖氣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但也只能陪笑拱手道:「霍將軍所言甚是。」

哪知霍瑨見他這副模樣,更加不悅,臉一揚,便不去理會劉行遠。

劉行遠尷尬的一回頭,又向陸佐拱手道:「這次『清君側』之功,悉憑元帥,我等……額……」劉行遠卡著下半句想等陸佐接話,可是眼角餘光總不見陸佐應答,便繼續道,「額……我等願意……」

「寧王無須再言,」陸佐神情堅定地說道,「您是漢室唯一血脈,又是已故寧王的長子,這皇帝的大位理應由殿下您來坐。」

此言一出,殿內再次嘩然,眾人模稜兩可間,不知元帥是真心,還是假意,沒人敢站出來多說一句。就連霍瑨也眼巴巴地看著陸佐,頗感意外,正待說時,劉行遠趕緊連連推卻。

「萬萬不可啊……」劉行遠就差給陸佐跪下了,「此次義軍功勞最大者,非元帥莫屬,只怕軍中眾人,包括文武百官無不信服,我劉行遠何德何能敢與元帥爭輝。請元帥切莫推辭。」

陸佐神情冷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我既然已經完成『清君側』之重任,那我理應交出元帥的位置。」說罷,從殷季手裡拿過帥印,將他交到劉行遠手中。

劉行遠瞬間愣在原地,左顧右盼間,發現其餘眾人也呆若木雞,於是趕緊道:「元帥說什麼都可以,但是挂帥封印此舉萬萬收回啊!」

朝臣眾人紛紛拱手勸道:「請元帥三思……」

「我意已決,」陸佐道,「還請新皇帝上坐……」陸佐邊說邊指著台階上的龍椅寶座。

陶潛隱居,許由洗耳,陸佐近日病情愈加沉重,就越是想起這些典故來,所以他決定在最後的時間裡,陪伴安靜若,今日做的這些決定,雖然其他人都不理解,但是安靜若卻心知肚明,看著丈夫這兩天日漸消瘦,心下無比痛惜。

已漸黃昏,陸佐盤腿坐在中庭,身旁的矮桌上,漆盒裡的沉香煙霧裊裊,他身旁放著的炭盆「噼啪」作響。

池子里水結冰了,幾株柳樹也日漸乾枯,屋檐上烏雲堆積,幾片雪花緩緩飄落,不一會兒便多了起來,安靜若適時地拿來青色斗篷,為陸佐披上,攙扶著陸佐坐回檐下。

「怪冷的,要不還是回屋吧?」安靜若關切道。

陸佐微笑著搖搖頭,從身旁拿起鐵簽,將一旁的火盆輕輕撥弄,原本冷寂的灰炭變得火紅,炭灰亦隨著火舌雀躍而起,他輕輕在盆沿敲擊,將鐵簽上的炭灰撣去,然後又放到一旁,「這可是入冬的第一場雪,我們一起賞雪吧!」

安靜若靜靜地點頭,兩人相擁而坐,靜靜地看著漫天飛雪,不知不覺間天也黑了,柳樹都被積雪壓彎了腰,池塘邊的那棵梅樹上,三三兩兩地開著紅色的花兒。

「我們回陸家莊吧,」陸佐突然問,「老家現在的雪,一定更美!」

安靜若點頭。

「現在天下太平,不如浪跡江湖?」

安靜若對他突然的天真想法,沒有詫異,依舊靜靜地點頭。

「你怎麼不說話?」

安靜若微笑,「你說,我聽著便是!」

陸佐擁著安靜若的右手忽然抖動了兩下,依舊不舍將手收回,仍然抱著,輕咳了兩聲后,繼續道:「這雪真大……」

然後,兩人又陷入了好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何時,興許不過一會兒吧,便聽得不遠處廊檐下傳來的腳步聲,只見殷季手裡端著一碗湯,小心翼翼地從抄手游廊走來。

殷季將碗端到師父面前,輕輕地放在矮桌上,然後拾起蒲團,挨著師父另一旁坐下,看了看檐上滑落的積雪,嘆道:「呵,好大的雪!」

陸佐道:「是啊,這才沒多久的功夫,就積這麼厚的雪了。」

「師父,先把參湯喝了吧,一會兒就涼了。」殷季見師父皺眉,又補充道,「最後一碗了!」

「放著吧,涼了再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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