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東的故事（二）

李東小學畢業后就開始在後廚幫忙，開始只能洗碗洗菜乾一些零活。連菜刀都不讓他拿，更不要說顛勺了。李東每天還是樂呵呵的。后廚的人看一個天天笑嘻嘻的孩子，慢慢的也都接納了他。

李東的師傅的師傅，也就是死掉的那個老師傅，應該說是李東的師爺。給李東的師傅留下了一本自己多年做菜積累的菜譜。李東的師傅因為不認字，所以也就沒當回事，扔在了自己住的屋子裡。李東每天要伺候師傅洗腳洗臉洗衣服，出來進去的就看見這本菜譜，裡面除了一些文字之外，還有很多師爺仔細的畫的圖片，如何分辨好的食材，食材應該如何處理，林林種種很多方面。師爺估計寫的時候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不過這個到沒什麼，李東雖然小學沒好好學習，但是字還是能認得不少的，不認識的他也會查個字典或者問別人。每天只要閑暇的時間，他就在那裡看的津津有味。

前面說到李東的無心之過，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平時縣裡的領導的伙食都是由二食堂負責的，有的時候縣裡開會或者加班晚了，會通知二食堂搞點夜宵什麼的。這一天李東的師傅跟食堂的招待員小姑娘一起跑出去看電影了，結果晚上10點多的時候，縣委來了個同志讓讓搞個兩菜一湯，一會領導過來吃。廚房裡只李東一人，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就答應了下來，等通知的同志走了，李東才懵了。

沒辦法，李東只好拿出師爺的那本菜譜，看看食堂里還有的菜，在上面找個兩樣，照葫蘆畫瓢的做了，然後又弄了個湯，米飯晚上剩的還有，就放蒸鍋里熱了。做好了等了一會，就聽食堂里有人說話，李東就趕緊把飯菜端了出來。

來吃飯的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估計是餓了，話也沒多少，坐下來就吃。

才吃了幾口，忽然這人就停了筷子，就問身邊的人說二食堂換廚子了嗎，那個來通知的人這才又到后廚找到了李東，問他飯菜怎麼不是他師傅做的。李東一想壞了，看來這是弄砸了，一時著急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楞在那裡。來人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先回復領導去了。

領導聽他一說就笑了，讓他把李東帶過來。

李東被叫到領導跟前，只好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領導哈哈大笑，才告訴他說叫他過來不是因為飯菜不好吃，而是口感很好，不像他師傅總是大油大鹽的。領導很喜歡他做的菜。李東一聽不由得喜出望外，就把菜譜的事情也講了出來。領導拍拍他的頭讓他保存好菜譜，好好學做飯。

領導吃完飯就走了，李東把碗筷都收拾乾淨，桌子地面都清潔好了，也沒多想什麼就回自己的宿舍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李東跟平常一樣早早的起來開始準備早餐要用的食材，洗洗涮涮的。食堂的后廚的早飯都是等食堂的早餐時間過了之後才吃的。李東早就餓的飢腸轆轆的，等早餐時間過了，他就趕緊收拾殘局好準備吃飯，后廚的人都聚到一塊準備吃飯呢，就看他的師傅黑著臉就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揪著李東的耳朵就給拽到了外頭。

原來食堂的領導批評了李東的師傅，說晚上不在也不能讓小徒弟做飯給領導吃，還好領導沒有說什麼。李東的師傅惱火異常，揪著李東的耳朵拉到食堂的外面，然後一腳踢翻在街邊，吼了聲：「滾！」

李東知道闖下了大禍，師傅讓自己滾，李東只好滾回了家。

母親發現李東回家，驚奇之下一問，才知道是被趕回來了。倒也沒說什麼，只問了一句：「早上吃飯了么？」

李東這才想起來正準備吃早飯呢，就被趕了出來，還沒等回答，肚子就是一陣咕嚕。母親也不再問，轉身伙房裡拿了個涼的窩頭遞給了他，然後說了句：「吃完出去吧，別等你爹回來，你准挨揍。你先出去躲躲，等我跟你爹說說，緩和了你再回來。你還去那破磚窯吧，等我信。」

李東也沒說什麼，點點頭，把窩頭裝兜里就出了家門。

來到了磚窯，李東跟以前一樣找點麥秸稈弄了個草窩子，然後人躺到裡面。這會雖然餓，但是他還不想吃那個涼窩頭，因為他知道，還不到最後的時刻。這個時候吃，不但不能解餓，甚至會勾起饞蟲，以至於更餓了。

他想自己估計今天要等到天黑才能出去行動，看能不能四下里踅摸到什麼吃的。

這會不如睡覺，保存體力。可是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只好從懷中取出了那本菜譜。打開之前他還是猶豫的，因為害怕看到上面各種好吃的菜名或者本來就是美味的食材的名字，會讓自己更餓。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打開了，翻到做過記號的那一頁，上次就是看到這裡。仔細的看起來。

就這樣，在飢餓、看菜譜、覓食，看菜譜、飢餓、覓食這樣的過程中，李東度過了兩天。李東發現在食堂學廚的過程大大的削弱了自己抵抗飢餓的能力。現在變得變得特別容易餓，以前能通過睡眠抵抗的飢餓，現在根本做不到。

第三天的下午，李東煩躁的把菜譜塞進懷裡，不準備再看，因為這個時候肚子嘰里咕嚕的叫喚著。他閉上眼睛，準備睡會，可是腦子這會卻異常的清醒，被飢餓折磨的身體驅使大腦緊張的思考著怎麼能搞到食物。

終於李東餓的實在難受，就翻身起來，想了想，這個時候是不是去農貿市場搞點吃的去。李東於是往農貿市場去了。

80年代初的農貿市場，尤其是個小縣城的，不象現在大城市的市場那麼整潔乾淨，各種蔬菜肉類品種齊全。那個年代的農貿市場破破爛爛，臟不垃圾的。賣菜的那些農民，也都是穿的髒兮兮的。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還是能看來對未來生活的嚮往期盼。

李東首先去的是垃圾站，翻撿了一會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收穫。

李東就開始挨著菜攤尋找機會。

終於李東發現了機會，一個大爺才拉來了一拖拉機的大蔥，正準備卸車。李東趕緊跑過去喊道：「大爺，我幫你卸車，你給我點吃的好不好？」

正準備卸車的大爺看看了他說道：「好說啊娃，恁幫我卸了我請你喝羊湯，管不管？」

李東心砰砰直跳，趕緊接住話說：「管，管，我這就卸啊！」

說完李東就開始幫著開始卸車。其實說是拖拉機，其實就是當年的手扶拖拉機，車斗並沒有多大，不多一時，就幫著把車給卸了。卸了車，李東還幫著把大蔥都碼好，車斗里的臟土也找了個破笤帚清掃了。賣蔥的大爺笑著看著李東做完這一切，也沒多說什麼，就扒拉了他的頭一下，徑直走向羊肉湯的攤子。

李東緊走幾步，跟著大爺來到了賣羊湯的攤子前。

大爺抬手指了指板凳示意李東坐到小桌子邊，然後對老闆說了聲：「兩碗羊湯，一碗兩塊錢的肉，一碗一塊錢的肉一塊錢的肚絲。」說完自己就從攤上拿了兩角鍋盔，走到小桌子前，遞給了李東一塊。

李東接過鍋盔，此刻餓急了的他直接就啃了一大口，死面的鍋盔很難咬動，李東一邊極力的跟這口鍋盔鬥爭，一邊看著大爺笑著。

大爺看著也笑了，然後對李東說到：「傻小兒，這東西不能幹啃，不好吃也不好攪，要擱湯里泡著吃。」

說話間，羊湯端了上來，老闆問了一句：「一碗純肉是誰哩?」

大爺一指李東，老闆就把羊湯端到了李東的面前。李東從筷子籠里拿了兩雙筷子，遞給大爺一雙，自己把筷子在胳肢窩裡擦了兩下就準備撈裡面的肉吃。

大爺卻用筷子擋住了李東的筷子，對他說：「不是這個吃法，我跟你說怎麼吃，你看我的。」

說完大爺先附身以嘴就碗，輕輕的在碗邊吸溜了一口湯，然後滿意的說了句，「鮮!不過某味兒。」

然後用筷子在盛鹽的碗里?了一點到湯里，然後攪合了幾下，再嘗了一口，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開始拿起鍋盔，掰成小塊放到湯里。李東看傻了，原來吃個羊湯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大爺看李東傻獃獃的看著，就對他說：「趕緊，跟我學著做一遍！」

李東這才緩醒，趕緊照著做了，果然，羊肉湯一入口，那個鮮啊，再加點鹽的調味，更加的鮮美。此刻他的喉嚨里，就彷彿有一隻小手似的，在裡面抓撓，渴望著食物。

李東也忙學著大爺開始把鍋盔掰成小塊放到湯里。大爺掰了一半的鍋盔，就停住了。對李東說，「先掰一半，這個時候，喝湯！」

大爺就開始低頭吸溜吸溜的開始喝湯了。

李東趕緊又掰了幾塊鍋盔，就也開始喝湯。

鮮美的熱湯下肚，熱量順著五臟六腑溫潤著，飽含各種鮮美。李*然有點頭暈，不知道是吸溜的太過用力有點缺氧，還是美味造成的飄飄欲仙的感覺。

湯喝了一大半，碗中剩了跑過的鍋盔跟肉了，李東心想這個時候該吃了吧。抄起筷子準備來個風捲殘雲，卻聽見大爺說了句，「停！」

正疑惑間，大爺抄起自己跟李東的湯碗走到湯鍋前，跟老闆說了聲，「添湯！」

老闆接過湯碗，在裡面稍微加了一小勺的味精，然後抓了把香蔥跟香菜，然後用個大湯勺就開始加湯，大爺這個時候又說了：「弄點肥油。」

老闆這又仔細的在鍋邊的葷油里舀了那麼一點，點到了湯碗里。

湯添好大爺又端了回來，這才對李東說：「哈哈，這再開始吃饃吃肉！」

李東抄起筷子，心裡想到，終於能開吃了！一筷子下去抄起了幾片肉還帶兩塊掰碎泡發的鍋盔，正準備甩開腮幫子開始吃。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