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最後一個傻瓜

秋天的陽光很好，天藍，風大。路人很少，他們向左拐上人行道，走到拐角處停下來，等信號燈變綠。歐陽震始終握著她的手。

綠燈亮了，他們穿過四條街，走到了一家咖啡館。這裡仍然是遠流集團的內部範圍。

「想喝什麼？」他問道，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

「我……額，來杯紅茶吧，不要茶包，不加奶，謝謝。」

他挑起一邊眉毛，「不喝咖啡？」

「我喝了咖啡容易失眠。」

他笑了，「好，不要茶包，要糖嗎？」

看著他充滿吸引力的臉，聽到他問出這句話，真想配上一個土味情話版回答，嘴唇輕抿，勾出一個嫵媚又甜美的笑容：你不就是我的糖嗎？

想到這，自己都笑了，臉一紅，「不要，謝謝。」

「你臉紅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知道你在臉紅什麼。」他突然湊近在她耳邊輕聲說。

不由自主地，蘇凝的臉果然又紅了。該死。

侍者走過來，畢恭畢敬地問他們喝點什麼。「一杯英式紅茶，不加奶不加糖，一杯咖啡，一份藍莓鬆餅。」說著他不自覺地用指尖滑過頭髮，蘇凝發現他後面有一小撮頭髮俏皮地突了出來，忍不住想要伸手幫他撫平一下……這個想法猛然衝進她腦中，她能感覺到自己臉在發燙。

「在想什麼？」歐陽震回過頭問她。他坐在她對面，兩條長腿交疊著，看起來非常自在。蘇凝想著自己要是這樣坐著，動不動就會摔的仰面朝天。

「啊，沒什麼……」我剛才在想去摸你的頭髮，看看它們是不是像看起來的這麼柔軟。蘇凝用力搖搖腦袋。

「真怪，你看起來總是很安靜，是因為你喜歡穿的這些衣服嗎？」他好奇地問。

蘇凝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假裝看牆上的字。

「知道嗎？你有好多小孩子的神態，看起來很小，也就十六歲，最多十七。」他繼續在對面打量著她。

「你一直都是這麼撩妹的嗎？」

「不，只有撩你。」他笑。「你總是這麼小，老了怎麼辦？又老又小，樣子太嚇人了。」

「放心吧，到時候一定不讓你看見。」

「如果我想看見呢？」

好吧，蘇凝意識到不能這樣下去了，也許調情之於歐陽震來說只是一種愛好，一切都自然而然，並無特殊意義。而她卻沒辦法做到泰然處之，深知眼前的這個人一顰一笑都足以令她魂飛魄散，所以遲遲不肯加入這個遊戲。

心裡的小人拍著她的後背說，他的確很有魅力，但也非常危險，尤其是對你而言。

歐陽震掰了一小塊鬆餅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眼睛依然望著她。

「你是獨生女嗎？」

「是。」

「給我講講你父母吧。」

他想知道這些幹什麼？……

「我的爸爸在我小時候就離開了，我和媽媽，還有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我很抱歉。」

「沒什麼，他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我最大限度的愛，我覺得很幸福。」

「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這很不容易……」

「沒什麼不容易的。」

「你應該就和我妹妹差不多大。」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嗎？她現在在哪？」

「她在巴黎，學時裝設計。」

「巴黎，聽起來就很美。」蘇凝喃喃道。身為歐陽家的女兒，過的應該就是公主的生活吧，想要什麼會得不到呢？

「那兒確實很美，你去過嗎？」

「我從來沒出過國……」

「你想去嗎？」

「去巴黎？」蘇凝有些發懵，誰會不想去巴黎？「當然想去。」

她給歐陽震複述青山七惠的一篇小說，寫的是寫字樓里的一名保潔員大嬸，她心裡難受的時候，想一想巴黎的街道，如埃菲爾鐵塔啦，從埃菲爾鐵塔上看見的凱旋門啦，等等，她想，在距離我們那麼遠有那麼美麗的地方，再怎麼難過，那些地方也永遠是美麗的，今天也一樣。同時，順便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出生在巴黎的法國人，可以就這樣靠著不屬於自己的美好事物活著，一直活下去。

歐陽震興緻盎然地聽完，問道：「你也是這樣嗎？只要依靠想象不屬於自己的美好事物，就能開心。」

蘇凝不以為然地說：「光憑想象是製造不出一個人來的，只能在回憶里感覺越來越近，越來越親密，實際上那個人卻是越行越遠。」

「你有忘不了的人嗎？」他嘆了口氣。

「我沒有……」我為什麼要向你坦白一切？蘇凝喝了一口茶，看了看錶。「我得走了，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呢。」

歐陽震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走，站起來說，「我通常請別人喝咖啡，她們從來沒有主動先走的。」

蘇凝眨眨眼，「那一定是她們有求於你。」

他輕輕笑起來，「當你知道女人想要什麼的時候，她們是最好對付的。」

蘇凝不置可否地笑笑，這個男人真是被慣得上天了。

「車被開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他對她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向她伸出手，蘇凝被他突然強勢的氣場壓的抬不起頭，只好握住，跟著他走出了咖啡館。

他們緩緩走去停車場，氣氛很安靜，蘇凝心裡很亂……那件事情應該告訴他嗎？她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有限，她每次的表現也都亂七八糟，而且，他心裡已經有人了。

她看著窗外的車流，街道擁擠，芸芸眾生都在趕著回到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安樂窩，如此忙亂而嘈雜。這輛車就是他們的堡壘，遺世而獨立的堡壘，只有在這兒他們是安全的，是不受干擾的，沒有身份地位的懸殊和差別，只是兩個普通的男女。

她看了看身邊的男人，缺少了冷峻嚴肅的神情，看起來溫柔而憂傷。他就這樣握著她的手，一路開到了公司。地下停車場的燈光很暗，他停下了車，卻坐著沒動。

蘇凝也沒動，不知何時，他已經悄無聲息地抱住了她。她的嘴唇碰到了他的脖子，額頭頂到他的腮邊，感受到他的溫度，黑暗中他的氣息和慾望都如此接近……

但是，最後他非常小心地放開了她。「你應該遠離我……我可能會傷害你。」他低聲說。

腎上腺素陡然在身體里飆升，卻被定格在高處，一系列的事弄的她有些茫然，蘇凝的腦袋還是覺得有些暈眩。什麼意思？這些難道不應該由她自己來做決定嗎？

「蘇小姐，今天謝謝你陪我喝咖啡。」他平靜地推開了她。

「不用謝。」蘇凝喃喃說道，羞恥感湧上心頭。她怎麼會以為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呢？她搖搖頭，只想離開，所有的曖昧不明都煙消雲散了。

蘇凝迅速地下了車，歐陽震一定在看她，她要帶著最後一點脆弱的自尊離開，慢慢修復傷口。

她迅速消失在停車場中，沒有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