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讓我抱一會

蘇凝經歷過幾次不太愉快的相親，都是被老媽硬逼著去的，後來一想反正有些人只是蜻蜓點水一般，從她生活的水面上飛過，盪起一點不愉快的漣漪。

這次和韓東的吃飯雖然比前幾次稍微好點，但氣氛終究是有些生硬的。兩個完全不合適的人，堆放在一起，幾乎可以把因為尷尬而凝結的空氣一塊塊敲下來。

韓東長得不難看，他是那種過目即忘的長相，像是隱藏在人群中的便衣警察。

蘇凝點了檸檬水，凱撒沙拉，羅宋湯，這幾天胃裡一直有些不舒服，還是吃清淡點吧。對面的男人點了一份牛排，問她，「平時都吃這麼少嗎？」

「這兩天有點不太舒服。」

「我看你臉色是不太好，是不是你們工作總要經常熬夜？」

「還好吧，現在不努力工作以後可能只能去做售貨員了。」蘇凝自嘲道。

「怎麼可能！」顯然，韓醫生的幽默感也和長相一樣平平無奇。「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沒什麼問題，就是心情不太好。」

「一個人久了是會寂寞的。」

蘇凝心念一動，問道：「你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介紹給我媽認識一下？比如醫院的退休醫生啊，教授啊什麼的。」

韓東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有些窘迫，「呃，我一時想不到，等回去問問。」

蘇凝沒精打采地吃著草，還是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可能是對方的牛排血淋淋的樣子讓她有些反胃。

「在電視台工作應該很有意思吧？能經常看到明星。」

「明星也沒什麼不一樣，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兩隻眼睛一隻嘴巴。」

一下把話題堵死了，一時韓東低頭不再說話。蘇凝有些不好意思，反問道，「當醫生的感覺應該很酷吧？畢竟你能體驗到一個人在你手裡起死回生，那感覺是不是和上帝差不多。」

韓東笑了，「那是你們做編劇的浪漫想法，在急診室里會因為緊張而完全投入，你不會再想到自己。我喜歡完全投入的感覺。」

「那你怎麼看待死亡呢？」

「我見過太多的死亡，你發現沒？其實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死在家裡，他們多數都是死在醫院的急救室里，醫生為了讓人多活有限的幾天甚至幾個小時，會給人插上管子，心臟電擊，這其實是非常痛苦非常無力的。」

「我覺得到了那個地步，應該做的就是躺在床上等死，安詳的，平靜的，有尊嚴的死去。」

「是啊，死其實沒什麼，每個人都要死的，但不該死的太難看、太痛苦。」

蘇凝突然覺得面前的男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無趣，她像一個記者，忽然來了興趣。「對，最好是死在心愛的人懷裡。」

韓東哈哈大笑，「你滿腦子的浪漫想法，你會嘔吐在你愛人身上，你腐爛的內臟散發的臭氣會把他熏暈過去。」

被打擊到的蘇凝臉一黑，「有沒人告訴過你，你這樣不浪漫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有，謝謝你今天告訴我了。」

韓東剛剛說了「嘔吐」，引起蘇凝胃裡一陣共鳴，她又覺得有點想吐了，明明今天也沒喝酒啊。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韓東發現她的異樣。

「不知道怎麼，最近總是有些反胃，還頭暈。」

「你明天來醫院檢查一下吧，現在像你們這樣的媒體工作者，健康隱患太多了。」

蘇凝點頭答應。

「那我們走吧，我先送你回去。」韓東說著叫買單。

「說好了我請的。」蘇凝在服務生拿著賬單過來時，還想問問有沒有支付寶或者微信優惠買單。對面的男人已經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抽出幾張來，快速完成了買單工作。

蘇凝好久都沒見到有人拿出錢包來付款了，有些失真的感覺，醫生都這麼老派嗎？

再三謝絕了對方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議，蘇凝拿著手機說自己已經叫了車。在夜風中跟他揮手告別，回頭嘆了一口氣，這實在是一個很不錯靠譜的人，可是自己為什麼沒辦法動心呢？

她叫車子停在了離家一條街的地方，想下去散散步。不一會兒，又走到了昨天和歐陽震接吻的地方，也覺得失真，那樣高高在上只會出現在富豪榜上的男人怎麼會闖入自己的生活呢？他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迷迷糊糊繼續往前走，不遠處有個男人，很高，纖長的身體，剪裁得體的西裝更襯的他肩寬腰細腿長，站在路燈下像是古希臘雕塑一樣完美。

蘇凝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沒錯，是歐陽震。「你怎麼在這？」

「你昨天不是說了請我吃鍋貼？」

蘇凝目瞪口呆，這人也太不吃虧了。「可我已經吃過飯了。」

「那就請我吃宵夜吧。」

坐在牛肉粉店裡，蘇凝仍然有種被挾持的感覺，門口的老闆戴著小白帽，笑眯眯地看著她：「今天吃點什麼？」

「來兩碗牛肉寬粉，加一份牛肉，一份百葉，二兩牛肉鍋貼。」蘇凝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怎麼看都和這個油膩膩的小店不搭調，「還想吃什麼，儘管點。」

「就這些吧。」

牛肉粉端上來，白色寬粉浸在通紅的辣湯里，絳紅的牛肉塊，蔥花和香菜點綴其中，蘇凝忽然發現晚上果然沒吃飽。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客氣地吃起來，蘇凝突然覺得他也沒那麼不真實嘛。

「像你這種有錢人，來吃宵夜怎麼也應該帶上個小明星或者網紅款女朋友吧，吃完再開著蘭博基尼走人才對。」

「在這種小巷子里開蘭博基尼？腦子有病吧。」不知道是不是一碗牛肉粉讓他身上多了一重煙火氣，說話也接地氣了。

「像你這種人，應該沒吃過這種東西吧？」蘇凝想起看過的豪門電視劇，裡面的人從來都是衣著考究，坐在西餐桌上優雅地拿著刀叉細嚼慢咽。

「你吃過酸辣粉嗎？」

「吃過。」

「螺螄粉呢？」

「沒有。」

「臭豆腐呢？」

「……」

蘇凝像和外星人交流一樣興奮，對方抬頭給了她一個「再問這麼白痴的問題後果很嚴重」的眼神，繼續埋頭吃粉。

蘇凝發現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太美好，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就當體驗生活對吧。」

吃完粉，他們走回去，夜涼如水，路燈發出橘色的光，給小巷鋪上一層薄紗。蘇凝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走去，腳底卻突然打架，向地面摔去。

歐陽震一瞬間伸手緊緊拉住她，一輛自行車擦著她的身體疾馳而過，蘇凝跌倒在他懷裡。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前一秒還在地上摔，后一秒就在他胳膊里被緊緊抱住，臉頰對著他的胸膛。

「你還好吧？」他低聲問她，用一隻胳膊緊緊圈住她，另一隻手劃過她的臉，溫柔地撫摸著，檢查有沒有受傷。他的拇指劃過她的下唇，一股電流瞬間滑過她的身體。

「我沒事。」蘇凝喃喃說道，「謝謝。」對方的眼神里蒙著一層霧氣，深邃不見底，蘇凝試著推開他，卻被他再次拉進懷裡。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氣，靠在蘇凝肩上，頭髮輕輕蹭到她的脖子和臉，就像一個傷心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