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隔世

林佳在林凡對面坐下，見他不說話，主動說起了來意：「我明天要去星城辦點事，你陪我一起去好么？」

林凡點了點頭，又想起自己吃軟飯的身份，補了一句：「好的。」

自從上次差點被黑老大擄走，林佳出遠門總是帶著林凡。有時林凡覺得，林佳對自己的好感主要源於自己給她的安全感以及對她美貌的免疫。

酒吧駐場歌手正在演唱一首《默》，這是林凡喜歡的。聽著歌和佳人一起品著美酒，說著風花雪月的閑話，倒也輕鬆愉悅。

林凡坐的位置和他前世去酒館喝酒時坐的一樣，選在不起眼的角落，卻斜對著大門，可以看到來往出入的客人，而不被對方注意。

這不全是為了安全考慮，他喜歡觀察別人的神情舉止，來猜測對方的身份和性格，打發無聊的時間——人群中的寂寞是真寂寞，為了無聊而無聊是真無聊。即使佳人在座，林凡的目光還是時不時地穿過林佳的玉肩看向大門。

此時進來幾個年輕的男女，看穿著應該是附近大學城的大學生，其中一個女孩的側影吸引了林凡的目光，穿著一身黃色的衛衣，藍色牛仔褲，配上深色運動帽和淺色運動鞋，十分休閑。走路的姿勢十分淑女，然而豐滿上翹的臀部卻讓人有了別的定義。

旁邊的高大男生應該是她的追求者，因為他總是有意無意想把手臂虛放在女孩身後，而女孩總是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本來這次觀察到此就該結束了，女孩雖然是他喜歡的類型，但他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何況對面還坐了個絕色。

林凡正要收回目光，那個黃衣女孩卻突然轉過頭來以回應後頭一位女孩的呼喚，雖然隔著很遠，如果八卦一點，林凡完全有能力聽清她們說的什麼。然而文軒只是吃驚地看著女孩的容顏，此時時空彷彿已經靜止，雖然燈光幽暗，雖然女孩帶著運動帽，文軒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女孩的相貌。

林佳看見他瞪著雙眼，想起他被救時的糗事，噗呲笑出聲來，打趣道：「要我給你做人工呼吸么？」

這本是十分應景又風趣曖昧的一句話，卻沒有得到回應，林凡站起身來一晃就消失在她眼前，大門那邊聊天的兩位女孩直覺眼前一花，微風拂面，黃衣女孩的手就被林凡握住，耳邊傳來急切而深情的呼喚：「月兒，你，你還活著？不，你也到這邊來了啊?」

這下輪到這群男女時空靜止了，他們懵逼了幾秒鐘才醒過神來，和黃衣女孩聊天的女孩支吾著：「你，你誰啊？」後頭她大概要說，這樣搭訕也太殺馬特了。然而卻輪不到她說話了，高大男生沖了上來，一拳狠狠掄在了林凡的太陽穴上，林凡在驚喜的情形下，根本沒有運內功抵抗，也不及躲閃。況且他為了掩藏武功，內力一直處於「掛空擋」狀態，這一拳只打得他眼冒金星，往後仰倒。

然而他卻緊緊抓住黃衣女孩的手，於是時空再度發生靜止——林凡扯著女孩倒地，女孩的柔唇印在了他的唇上，林佳說要給他做人工呼吸，黃衣女孩代替她完成了。

這荒謬而老土的情節在一干人眼前發生，若沒有暴力宣洩出來只怕要在眾人心裡落下陰影。隨著黃衣女孩一聲尖叫，一群人上來七手八腳要將二人分開，然後狠揍林凡一頓，然而林凡死死抱著女孩「不還手，不放手」，女孩是「掙不脫」也「逃不過」，簡直是《默》這首歌的現場MV……

這「感人肺腑」的一幕終於驚動了酒吧里的其他人，最後連調酒師、酒吧服務員、駐唱歌手都來幫忙也沒將二人分開。

林凡最終還是鬆開了手，不是因為他意識到有種愛叫放手，他認識到三個必須放開的理由：一是從女孩的反應看，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自己穿越可是記憶和衣物全在；二是自己墜崖時趙女早已逃得遠遠的，不可能一起穿越；三是對方的口音是標準的本地口音，聽不出一點瑕疵，而趙女是北地口音，從未改變。

他之所以遲遲不放手，一開始是喜不自禁，然後是失望不已，到最後是自暴自棄主動找揍。對方一群人終於達到了宣洩的目的，狠揍了林凡一頓，不相干的酒吧客人也有人出於義憤參與了毆打。

在林佳和酒吧工作人員的阻攔下終於沒把事態鬧得太大，相關部門也是第二天在網路上看到相關報道才過問一下，照片和視頻在論壇和群里瘋傳，但燈光幽暗，這類泡妞手段也無甚新意，加上此時正有某大明星被爆婚外戀，此事也就漸漸被人淡忘。

林佳無法淡忘這件事，她性格中有感性的成分，追求她的優秀男生很多，她卻對林凡一見鍾情。

其實她又是一個很理性的女孩，林凡這個人即使用她父母嚴苛的目光來審度也是很優秀的。高大英俊不說，還很有學識，還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功成名就唾手可得。重要的是自己和他相逢於困頓之時，患難之交最難得。

她取消了星城的行程，專心陪護在林凡的病床前，卻不問事情的緣由。以她的冰雪聰明，豈能不知林凡肯定是將那女孩錯認為已逝的前任？她安慰自己這樣也好，對方如此專情，正適合託付終身。

無法淡忘這事的還有林凡，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學會一個詞：黑色幽默，他的人生貼上這四字的標籤十分合適。

人家穿越美女地位接踵而來，自己穿越大叔獻吻，人人喊打，好在事情最終都過去了……外傷好得很快，心裡卻彷彿被貓抓了一樣煎熬。林佳每晚在自己面前晃蕩，各種曖昧各種撩人自己忍了，可那天一吻讓自己瞬間崩潰，自己是個男人，得過正常人的生活……

林凡收住發散的思維，開始思考人生，「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前兩個問題林凡自己也答不上來，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上面有他的照片和身份信息，網路上有個笑話：有人拿著身份證對人說，我也是有身份的人。這句話對林凡來說卻是真實的心理寫照。

前世他不過是個男寵，自己覺得比奴僕還低賤，這世有了正常人的身份，讓他心生希望，每當迷惘低落的時候他往往會對著身份證發獃。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冒出，愈發強烈，或許我應當再努力一次？

第三天林凡就出院回到住處，從保險柜中拿出一本發黃的舊書，這是趙女臨走時送給他的蠱術秘籍。

書頁破舊，墨跡卻保存完整。雖出自苗疆，卻用漢文寫就，沒有名稱，沒有落款，書寫亦很潦草隨意，偶有塗改。

說是秘籍，更像是隨身筆記，記錄了養盅心得，林凡之前曾經統計過，這本書上零零散散共記載了五十二種盅的培育和施放方法，沒有情盅的記錄。林凡特意研習過生物學，也曾到偏遠的苗寨探訪過養盅群落，虛無縹緲，沒什麼收穫。

弄不到蠱蟲，自己培育也無從著手，秘籍中記載的制蠱的原料名稱稀奇古怪，通過網路檢索一無所獲。

要知道女巫只教了男弟子一些內功、輕功和武功招式，蠱術只傳給了入門的女弟子，林凡毫無基礎。

可這次躺在病床上，林凡卻想到一條路子——自己身上不就有蠱蟲么？還是高大上的情盅。他又將秘籍逐頁逐字看了一遍，發現了一個關鍵性的常識。

蠱也無非是一種生物，是生物總要進食或者吸收養料。按書中所記，用於投放害人的蠱蟲常常是以宿主的血肉為食，直到宿主死亡或者蠱主撤除。

女巫說過，情蠱以她的精血培育，具有很高的認主性。只要男弟子與其他女子有了私情兩人都會被情蠱噬咬經脈而亡，這一點林凡的一個師兄已經用生命證明，還連累了一個青樓女子丟了性命。

林凡穿越時女巫已經觸發了情盅來啃噬自己的經脈，穿越后蠱蟲卻安靜下來。而情蠱平常雖以男弟子的精血為食，可每隔一段時間必須通過合歡得到蠱主精血供給，否則也會因發狂而噬咬經脈。

可兩年多過去了，除了偶爾感覺體內蠱蟲的躁動，並無意外發生。林凡分析有可能是穿越的特殊性造成的，穿越時情蠱瞬間感應不到女巫的意志與氣息，而變成暫時的無主狀態。

至於情蠱是否認自己為主，是否還會「監督」自己不與別的女子有私情，林凡不得而知，也不敢去試……畢竟情蠱是用女巫的精血培育的。但自己還是可以通過研究確定這些事。

林凡打開卧室的電腦，開始瀏覽網上對酒吧事件的報道。每一篇報道他都沒有細看，而是重點看評論。

評論里樓蓋得老高，各種惡搞，各種插科打諢，極盡嘲諷之能事。林凡也不惱怒，與上次被大叔獻吻比起來，這次好歹換成了美女。

林凡著重關注本地論壇里的評論，一個小時的查找終於有了收穫，有本地網友說和黃衣女孩同一個大學，她是大學的校花，學校籃球啦啦隊的隊長，自己暗戀她很久了，沒想被瘋子佔了便宜！

另有網友道出了那位高大男生的情況，名字叫諶帥，和黃衣女孩是同一所大學，身份是校籃球隊隊長。

林凡恍然，原來這群人是這麼個關係，男的大多是籃球隊員，女的大多是啦啦隊員，倒也般配。黃衣女孩的名字也被爆出——叫林靜。

林凡一聲驚嘆，自己改名林凡，救個美女叫林佳說聲有緣也就算了，認錯個美女居然叫林靜，這是造化弄人么？

林凡又登陸了該校的官方主頁，在籃球賽的圖片報道中找到了林靜的照片，照片上林靜身著性感的啦啦隊隊服，清純秀美又性感嫵媚。林凡熟練地將圖片一張張另存下來……他已算得上網蟲一枚，前生又是個書生未遂，穿越后迷上了上網，瘋狂地在網上汲取知識，天文地理，葷素不忌。

關上電腦林凡一晚輾轉難眠，和林靜那匆匆一吻總在腦海中回放。她像極了趙女，然而回想起來神態、語氣頗為不同，氣質也不像趙女那樣冷艷，有著現代女孩的時尚與活力。

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卻在他心中重疊起來。前生林凡對趙女情有獨鍾，為她九死無悔。然而他又是個現實的人，生活的磨難讓他學會現實，知道趙女高不可攀隔著時空也無法再見，他的心中湧起了對林靜的愛慕之意。

這種感情很微妙，他確信不是為夢中情人找個替身。穿越后，林凡看了很多關於愛情的小說和影視劇，他很嚮往現代這種平等、自由的愛戀，嚮往有個如小說中那般可以和他相濡以沫、情投意合的女子，讓自己走出陰霾，他又重新體味到了少年時懷春的心境。

他父母都篤信佛教，他也因此相信宿命，他一直覺得自己能夠劫後餘生，是因為自己心地善良、捨身救人的果報，而林靜的出現正是要救他脫離苦海的。無論如何，他給了自己一個希望，一個努力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