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命運

6.命運

華沙的街頭行人很少,了了的行人低著頭,與街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德軍形成鮮明的對比,蘇江加快了步伐,她可不想多逗留在外面很長時間,快到醫院的時候,她看到熟悉的身影快速的進入了一個小巷。

德國人的廣播又在播放著關於反抗者的處決,蘇江吞了吞口水,安娜想要做勇士不畏懼做烈士,她沒有理由阻止,但是她路過小巷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朝裡面瞥了兩眼。

裡面什麼都沒有,她收回目光正打算若無其事的離開的時候,卻聽見細微的聲音。

「江!江?」

蘇江看了一下裡面,她聽見安娜在小聲的叫她。

「什麼事?」她四下的看周圍,雖然道路上沒人,但是她還是慌,誰知道會不會從哪裡冒出什麼人,將自己立刻逮捕或是直接擊斃。

「你過來」安娜向她招手。

蘇江抬腳,又收腳,最終還是跑過去:「怎麼了?」

「太好了,我以為你不會過來」安娜搬開下水道,然後推搡著她下去。

下水道裡面陰冷惡臭襲來,蘇江腳還沒有著地就聽到有很多保險栓打開的「咔噠」聲,她下意識的立刻雙手舉起。

安娜的聲音立刻響起解釋道:「大家不要緊張,她是我朋友,是個醫生,老教授的手術我一個人做不了」

蘇江一聽居然是叫自己來做手術的:「兩個人做手術也不行啊」

「華沙的同學會配合的」安娜道。

蘇江人已經在下水道里,在推辭顯得有些矯情:「這個地方空氣不好,在這裡做手術可能會感染,你們確定嗎?」

華沙的同學陷入了討論,黑暗中一個老人的聲音:「做吧,如果在外面,被發現了,可能會連累到你們」

蘇江點頭,看了一眼他左胸傷口,設備有限,她聽了老教授的胸腔沒有拉風箱的聲音:「還好,沒有傷到肺部」又看了一眼陳列手術的器材,嘆息一聲后動手調整,那些華沙的同學們緊盯著她。

蘇江的職業生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觀動手術,也是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下手術,她覺得即使自己這場手術成功,老教授能從手術台上下來,這種環境下他很快會術后感染,活下來的希望不大。

手術結束后,安娜給一些受傷的同學做清創,那些學生的目光在黑暗中明亮。

蘇江:「你每天晚上出門是不是都來了這裡?」

「嗯」安娜正在給一個小夥子纏紗布。

蘇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還是想提醒她一些事情:「最近在檢查藥品,你小心點」

安娜向她投來安心的目光:「沒關係,院長知道,只要我們不把人帶到醫院」

蘇江點頭,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通過了院長的同意,可是這樣會不會連累到醫院?她思索著,然後身旁的姑娘給她遞了瓶水。

蘇江沒有接,在這裡對他們來說,一瓶水,應該是很珍貴的資源,她注意到她的左手有擦傷,於是她取出一些藥品打算給她清創:「可能有點痛,不過這樣的環境,還是清理一下的好」

那姑娘搖頭:「不,我們的藥品不夠,這些要留給更有需要的人」

蘇江點頭沒說話,看著這些黑暗中堅持信仰的年輕面龐,以前課本里革命烈士的故事在她腦海里重現,日本的全面侵華已經一年,不知道她那個回國參軍的哥哥怎麼樣了?在這個時代的家人又都怎麼樣。

那姑娘見她不說話,主動問道:「你是哪裡人?」

「中國人」

「中國很大嗎?」年輕的姑娘問。

「嗯」

「中國美嗎?」

「很美,與西方不一樣的美,她很古老卻又年輕」

「這麼美的地方,有戰爭嗎?」

「有,同樣也是屍山血海」

「那你為什麼不回你的祖國?」

蘇江啞然了:「我…」

「沒關係中國會贏的,我們也會勝利的」她安慰蘇江。

蘇江知道會贏的,可是在面對這群熱血的愛國者面前,她的心情不怎麼好了。

路面上傳來狗叫聲,華沙的同學們都警覺起來,老教授讓安娜帶著蘇江快通過下水道轉移到別的街口逃離出去。

蘇江忍受不了下水道里的惡臭,水裡不光漂浮著垃圾,還有腐肉在水裡泡著,她甚至還看到亂竄的老鼠,可現在想活命只有跟緊安娜。

下水走了很遠,隱約聽到後面傳來槍聲,兩個人不敢停下腳步,好容易她們從另一個街口的下水道爬出來。

但是她們的身上臭不可聞,現在來不及打理,安娜拽著蘇江匆忙逃回醫院。

蘇江回到醫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衝去洗澡,她實在不能接受身上那股噁心的味道,她不後悔自己踏進那條巷子,但劫後餘生的恐懼告訴她,以後再不能胡亂的做決定,不能因為好奇而害死自己。

如果剛剛慢一步,她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成為波蘭的無名烈士。

她洗好澡后出來還能聽到不遠處的槍聲,此刻天已經黑下來,白天的華沙屬於德國人,而夜晚的華沙屬於波蘭人。

安娜洗澡比她要快的多,只見她扶著一個少女進醫院,是在下水道問她為什麼不回國的那個女生,蘇江還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醫院被德國人下過死命令不允許出現反抗者,但是他們都知道反抗者在為什麼而戰,有人接過安娜手裡的少女。

那少女失血過多,需要立刻救援,蘇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在這一刻,她不希望那個女生死,非常不希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強烈的不希望一個陌生少女死亡,是因為她們同病相憐,少女做了她不敢做的嗎?

她不知道,她只想救活那個少女。

安娜很詫異蘇江的加入,手術期間,醫院外面忽然喧鬧起來,手術台上一些醫生開始擔憂,但沒有一個人退下手術台。

直到外面忽然的一聲槍響,然後,手術室的門被踹開,一隊士兵端著槍沖了進來,漆黑的槍口下,有些人停下手上的動作舉起手。

蘇江注意到主刀醫師沒有停下的意思:「這裡是手術室,請你們出去」

門口進來了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軍官,他的帽檐上有著一個骷髏,這應該是傳聞中管理集中營的骷髏隊,蘇江不免有些膽寒。

「你是主刀?」領頭的軍官盯著叫自己出去的男醫生。

氣氛有些壓迫,主刀仍然在工作沒有停下:「是,我是」

「稱職的醫師」那軍官讚揚主治醫師的精神和毅力,但是實在看不到這是一個有溫度的讚揚,他又看了一眼取出的子彈:「蓋世太保的子彈?」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受傷,她倒在醫院門口,我們必須救她,這是我們醫護人員的職責」主刀醫師也畏懼著那個冰冷的軍官,但他不能退縮。

「她是猶太人?」軍官下巴揚了揚指向安娜。

這個問題無異於是宣判了安娜死刑,主刀醫師希望能爭取安娜的生命:「但她是很好的醫生,我們醫院不能缺少一個醫生」

軍官並沒有在意主刀醫生的話,目光瞥到蘇江的身上:「亞洲人?」

那沒有溫度和情緒的目光,令蘇江整個人一僵,她說不出一句話,只有點頭。

「但她不是猶太人」主刀醫師試圖將她護在身後。

軍官不在意主治醫生說了什麼,只是威脅性的瞪他一眼,語氣平穩的下令:「帶走」。

立刻有士兵動手上前揪住安娜和蘇江,動作非常的迅速,容不得她們反抗。

蘇江慌了也很害怕,幾乎站立不穩,她知道集中營里有什麼,進去后,誰知道能不能撐到1945年,她做不出跪地求饒的事情,也說不出百媚討好的話,她只是顫抖著。

安娜一副正氣凜然不畏生死的模樣,她怒視著那個軍官,那軍官被她的眼神瞪的極為不滿,他掏出腰間的配槍,準備就地射殺。

「艾木,你怎麼做起赫爾曼的事情?」外面走進來穿著岩灰色軍裝的男人,是比爾。

「你怎麼來了?」被叫做艾木的冷麵軍官顯然沒意識到會在這裡碰到老朋友。

「來醫院換藥」他掃視一圈混亂的病房,發現被羈押的蘇江,然後在冷麵軍官身側耳語著什麼,只見那冷麵軍官眼裡劃過一絲詫異,不可置信的低聲問:「你確定?」

比爾慎重的點頭,然後冷麵軍官臉色有些複雜,指了指蘇江問:「日本人?」

「中國人」蘇江回道。

「我們剛下火線士兵比垃圾重要,他們需要得到優先的治療,帶走那個猶太人」他平淡的話語里挑不出什麼問題。

安娜被帶走離開,蘇江被鬆開,她狂跳不止的心臟暫時安靜不下來。

「喝點什麼?」比爾問。

「你不是來換藥?」軍官疑惑的問。

「帶個醫生就好」比爾的話平靜沒有起伏。

「就那個中國人」軍官再次點中她。

蘇江本以為會大難不死,卻沒想到,那軍官卻不依不饒,她低著頭強裝鎮定的收拾著藥箱,主刀醫師似乎想說些什麼。

那個冷麵軍官握在手上的槍對準剛剛搶救過來的少女,比爾攔住了他。

「你同情她?」艾木狐疑的目光盯上比爾。

「不,只是建議你不要和蓋世太保起衝突,也許他們會想提問什麼」

「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看也提問不出什麼」

「這些由蓋世太保負責,別和他們起衝突」

艾木明白比爾的意思,收了槍:「我只是想減輕一下赫爾曼的負擔,不過你說的對,我沒必要摻和他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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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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