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些花兒

第三章 那些花兒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老師應該會有一種淡淡的挫敗感。

評價學生只有及格和不及格兩種。

而且,老師會保證每一個人都及格。因為如果有人拿不到小學畢業證,那可是說不過去的。

不會有什麼中學組織入學考試,也不會調查父母的教育背景。

調查也沒用。我們所有的人,父母差不多都是農民,除了四戒。

等到和四戒慢慢熟絡起來,我便問他,你為什麼沒有再打髮油。

四戒告訴我,那不叫髮油,叫摩絲。至於為什麼沒有再打,他沒有明說,只是說不想了。

「學生應該有學生的樣子,打摩絲不是學生該有的樣子。」

二毛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時候,胸前的紅領巾並沒有隨風飄揚。四戒的墓前已經有一個花籃。

我知道那是二丫擺的,放在墓碑的正中央。

我把帶來的花籃放在二丫花籃的旁邊。

從對稱美學上講,我應該把二丫的花籃往一邊挪一點,然後兩隻花籃就可以居中放置。

這可能跟我的職業有關係,當編輯久了,總會在排版布局上有些強迫症。

不過,我還是壓制住了自己的強迫症。

二丫是四戒的妻子,我只是他的朋友。

妻子的花籃理應放在正中,朋友的花籃放在一邊就好。雖然四戒生前總是當著我的面說,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打他。既然女人如衣服,你隨便穿一件不行嗎?為什麼非得是二丫。

……

我暗戀二丫這件事在初中開學的時候被四戒知道了。

實驗小學到實驗中學之間只隔了一堵圍牆和一個暑假。當我和四戒出現在同一個班級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的。

這個暑假還發生了一件讓我比跟四戒再次同班還高興的事情,就是我二次發育了。

連我爸媽都十分驚嘆,我一下子長了二十多公分。長褲變九分,短褲變底褲。

在教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四戒問我,暑假是不是吃了金太陽。我二話沒說,就要給了他一頓暴擊。

面對兩個月前還比自己高一頭,現在和自己一般高的四戒,我一點都不怵,著急展示著自己的力量。

直到四戒一把掐住我的手腕,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並沒有跟身高同步增長。

在我的求饒下,四戒很快鬆了手。

因為身高的突然竄高,我終於失去了第一排的待遇。不過這也讓我們分屬同一身高段位,座次安排也不會太遠。

以前我們坐同桌,現在我們坐前後,我前他后。我們像兩個傻子一樣,高興極了。

但高興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了。我沒有看見二丫,在我們的班沒有,在其他班也沒有。

上課都一周了,二丫一直沒有出現。四戒發現了我的魂不守舍,問我怎麼了。我說,沒怎麼。

四戒突然說了一句,二丫下周就回來上課了。我一下來了精神,問他怎麼知道,他說隨口說的,只是試探一下我魂不守舍的原因。

「你暗戀二丫?」四戒盯著我的眼睛。

我沒有回答,只是眼神躲開了。

……

四戒是不是隨口一說我並不知道,多年後的同學聚會上我問過他這個細節,他沒有拿基因說事,也沒有說是隨口一說,只是說心靈感應。

我給了他一拳,只是那一拳打得很不甘心,因為當時二丫在他旁邊,我看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二毛,我和四戒在一起了。」二丫的話像一記晴天霹靂,讓我毫無反抗。

那個時候還不流行「呵呵」,我的回答是「哈哈」。

我確實只能哈哈,自己心心念念的二丫,被自己的兄弟捷足先登了。

那是我們大一的寒假。這裡的我們只包括我和二丫,並不包括四戒。四戒沒有上大學,甚至沒有讀高中。初三的時候,因為跟班長打架,在還沒有處理結果之前,四戒選擇了主動退學,去了北京。

那段時間,班長一邊挎著打著石膏的手臂,一邊對著小夥伴們義憤填膺。

「秦朗這是畏罪潛逃!」班長說。

很多同學或直接或間接地對班長的說法表示讚許,只有我和二丫會有一些失落和無助。

說好的同學聚會,成了我心中永遠的傷痛。也直接讓我養成了拒絕參加各個階段同學會的習慣。

二丫拋棄了二毛,牽手了四戒。而二毛,也就是我,像失去了整個世界。

……

第二周,二丫確實來了。

她憑藉「身高優勢」,坐到了教室第三排,我在第五排,四戒在我身後。當她轉向後面的時候,我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想要通過眼神告訴他,一個暑假,我成功的成為了她身後的男人。

不過,後來我才知道,她看的並不是我,是我身後的四戒。至於四戒當時給了她一個什麼眼神,或者什麼嘴型,我並不清楚。

講台上老師的粉筆恰到好處地擦著我的頭皮飛過,不偏不倚飛進四戒的嘴裡。

四戒幸好當時嘴張得不大,或者應激反應及時,不然這輩子可能跟我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

還記得那個時候真的很單純,這樣說其實只是為了不要讓人覺得自己當初真傻。老師說,他戴的眼鏡就像汽車的反光鏡,即使他寫著板書,也可以看到我們在下面有沒有認真聽講。

四戒吃粉筆後來成了一個笑話,廣泛傳播於實驗中學的各個角落。但更多的是讚揚當時那位老師手法精準。

後來一起在酒吧喝酒,聊起這段往事的時候,四戒開玩笑自嘲說,別人都是用嘴接飛鏢,他是用嘴接粉筆。

馬上有朋友不樂意,調侃四戒說,你怎麼不說你是小狗接飛碟。明明是老師扔得准,你還給自己臉上貼金。

甚至有人感慨,如果老師去學了射擊,會不會就沒王逸夫什麼事兒了。

後來大家一致認為這個結論不成立,畢竟那位老師後來再也沒有扔准過,在各位同學的腦袋、臉部都有過命中。

初中之後,四戒的突然退學讓我一時難以接受,至於二丫,好像一切如常,如期而至的中考她甚至考了年級第二,創了她初中生涯巔峰。

第一名是王大春,實驗中學初三沒有重名。我的智商隨著身高一起發育了。

很遺憾,那也是我的巔峰。無論是身高上,還是學業上。

我和二丫進了縣一中,我在實驗班,她在普通班,我們還在一個校園。至於二毛,已經在北京靠著親戚,搞起了房地產。

這是從鄉鄰們的口中聽到的。高中三年,我的世界里沒有四戒。我知道他在北京,他知道我在縣一中,但我們沒有任何信息交流。

……

現在,四戒,二丫,和我,又在一起了。只是四戒在地下長眠,我和二丫在地上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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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安湖畔桃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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