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沒有精神分裂！

昏暗的房間。

東西隨意堆放着，零亂得像被哈士奇佔領過。

雜亂的廢紙堆中，一顆腦袋鑽了出來，頭髮亂糟糟的，如同雜草一般。

在現代社會，這並不是可恥的一件事。

最起碼證明了一點……

他沒禿。

李秋伸手扯扯雜亂的頭髮，頂着一雙黑眼圈，一副腎虛模樣，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生無可戀的氣息，愣愣看着桌上的一張紙，喃喃道：

「真是精神分裂……」

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兩種字跡：一種潦草，一種更潦草。

更潦草的那種，也更好看一點，算是脫離了單純的「潦草」，能夠用龍飛鳳舞來形容，挨到了一點草書的邊。

最左邊一列，是一連串的描述，如：

「反覆出現的言語性幻聽」；

「明顯的思維鬆弛、思維破裂、言語不連貫」；

「思想被插入、被撤走、被播散、思維中斷，或強制性思維」；

「原發性妄想（包括妄想知覺、妄想心境）或其他荒謬的妄想」；

……

等等，足有十多條。

右邊則是判斷性評測：「是」與「否」。

只是這通篇的「是」與「否」就如同東風和西風，時而你壓過我時而我將你壓在身下，塗塗改改。

大體而言，「否」字基本都是潦草的，而「是」字則大部分是更加潦草的範疇，也有少部分是比較潦草。

比如第一行的「反覆出現的言語性幻聽」後面，龍飛鳳舞寫了個「是」，然後被劃去，改成了極其抽象的「否」。

「否」也被劃去，又變成了極其抽象的「是」。

如此反覆，連續變換了五六次，目前最終顯示的是龍飛鳳舞的「是」。

這還算少的，最多的一項，被反覆修改超過了十次。

最終結果，有四項顯示「是」。

按照他從網上搜集的精神分裂症判斷標準來看，符合其中兩項以上，就能夠初步判斷為精神分裂。

「怎麼可能是精神分裂呢……」

李秋雙手撐在桌子上，手指深深插入亂糟糟的頭髮當中，喃喃道。

他不相信。

忽地。

他「嚯」地坐直，盯着桌上的那張紙，想了想，猛地抓起桌上的中性筆，將第一行最後面的那個「是」字，狠狠塗掉。

然後運筆如飛，鄭重寫上一個「否」字，嘴裏喃喃：「反覆出現的言語性幻聽……我只是偶爾出現，應該不算反覆！」

想了想，又如法炮製，將另外一個「是」改成了「否」。

剩下兩個「是」。

猶豫了許久，李秋撓撓頭，最後兩個「是」，還是沒能改動。

「按照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標準CCMD-3而言，至少有其中兩項以上，方才能夠初步判斷為精神分裂。」

「我只有兩項……」

「應該不算兩項以上吧……」

「還是算？」

「不算！」

經過科學合理的自我診斷，終於排除了精神分裂症可能性的李秋，至此方才終於松出口氣。

「我就說嘛，長得這麼帥氣，怎麼可能是精分……」

這幾個月以來，李秋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李秋就時不時精神恍惚，腦子裏像是能夠聽到誰在說話的聲音，吵得他經常睡覺都睡不好。

一開始，李秋以為是自己腎虛了。

於是修心養性、養精蓄銳了一段時間，連百年老字號六味地黃丸都吃了好幾瓶。

結果癥狀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到後來，甚至看太陽都是綠色的……

於是，他合理懷疑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這幾個月以來，都快要把李秋愁死了，睡睡不好吃吃不好。

但現在好了，終於排除了精神分裂症，李秋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伸了個懶腰，李秋終於從那垃圾堆般的椅子上爬起，打開緊閉的陽台門。

嫩綠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感覺暖洋洋的，人生充滿了希望。

點上一根煙，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那些看不懂的文字，李秋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

「看不懂的文字……」

忽地，李秋愣了。

斜叼著煙，雙手抱頭，再度狠狠插入那亂糟糟的頭髮：「那麼問題來了……」

「我特么，怎麼來到了日本？？？」

滿大街歪歪扭扭像漢字又不像漢字的，分明就是日文。

而這裏，則是日本……

由於這段時間精神狀況太差，李秋請了假想到外面散散心不假。

但是，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不過是想去西南那邊，頂天就是到藏區或者大西北那邊去走一走，但莫名其妙地，他腦子一抽……

竟然來了日本？！

要知道，這絕非他會來的地方。

不是因為他窮，而是因為，李秋是個徹頭徹尾的憤青，在網上被人稱之為「小粉紅」、「愛國賊」的那種！

平日裏連三里屯優衣庫都不進的人，天知道要多腦抽才會來到日本為日本貢獻GDP啊？！

當然，話說回來，他也確實窮來着……

仰頭深深吸了口煙，望着那綠油油的天空，李秋很茫然……

「媽的，來都來了，總要感受一下資本主義的醜惡！」

李秋咬牙，惡狠狠地將煙頭往樓下甩去，扭頭就出門了。

日本的外語教育可是鼎鼎有名的，來都來了，總要做些為國爭光的事！

不過現在時間還早，李秋倒也不急，隨意漫步在東京街頭。

不得不說，日本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和醜惡，但是他們的國民素質，卻是李秋不得不承認的，也是值得學習的。

街道整潔，莫說國內街頭隨處可見的煙頭，就連傳單、紙巾啥的都基本看不見。

起碼就這點之上，確實不是國內可以媲美的。

「咦，不對！有個煙頭！」

忽地，他視線餘光看到了馬路上的一根煙頭。

李秋好興奮啊！

不過下意識地，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那煙頭，有點眼熟。

再抬頭看看樓上。

「靠，我剛扔的！」

李秋當場就泄氣了，不過一想到，他從國內帶過來的軟玉溪早就已經抽完，現在抽的是在日本買的日本煙，也不虞丟國人的臉，頓時也就釋然了。

於是，他心安理得深深吸了口叼在嘴邊的煙，反手就往馬路中間彈出。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啊——」

就在此時，高亢尖銳帶着濃濃恐懼的尖叫，陡然傳入李秋耳朵。

而且不是一個人！

李秋應聲望去，頓時一呆。

跳樓！

在國內生活了二十多年，新聞上經常看到跳樓，但是現實中還真沒有親眼見過。

想不到如今一來，竟然就親眼見到了這種大場面。

嚇一跳之餘，李秋的第一反應並非是恐懼，而是懵逼：

「日本自殺率高我知道，但也沒有高到這種程度吧？！」

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

興奮！

是的，興奮，一種對鮮血、對刺激、對死亡的興奮！

興奮到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自己都並未察覺到。

砰！

眨眼之間，那人轟然落地，砸出一聲悶響。

沒救了……

從那麼高的樓落下，絕無倖免之理。

「啊！」

頓時，整條街道之上又是一陣恐懼尖叫，甚至許多女人和小孩直接被嚇哭，無數人紛紛逃離，深恐沾染上此是非。

不過，無論哪個國家都不缺膽大的好事者，亦有少部分人不退反進，圍攏了上去，雖然比例不高，但是絕對數量也不少，將那人落地之所團團圍住。

李秋呆在原地，一股來源於靈魂深處的興奮和戰慄，欲要驅使他上前，但是平靜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理性，卻讓他下意識要像許多人那樣，遠離此等是非。

最終的結果，就是杵立原地，獃獃地看着那邊圍攏的人群。

他看到、聽到那些人神情驚恐之中夾帶着莫名激動，在「嘰里咕嚕」說着些什麼，只是一句也聽不懂。

還有人在瘋狂撥打着電話，應當是在報警。

透過人群的縫隙，李秋能夠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或者說一具屍體，無力癱倒在冷冰冰地上的場景。

血，流了一地。

一片猩紅當中，似乎還夾帶着某些慘白的顏色。

人群當中，有人直接就嘔了，一股怪異的酸臭味道，夾雜在血腥味當中，傳到李秋鼻端。

但李秋卻很是怪異地，看到這些，竟沒有感受到一絲絲的不適。

儘管除了十年前家裏老人安詳去世，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屍體，而且是死狀那般凄慘的屍體……

就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人群圍攏之中，詭異的一幕產生了。

在所有人恐懼獃滯的目光中，那名死得不能再死之人，竟是搖搖晃晃掙扎著……站起。

他的動作很僵硬，看起來有點怪異，但卻真的站了起來。

眼窩深陷，右邊腦殼還有個肉眼可見的窟窿，慘白的腦漿，隨着鮮血流落，染上了他半邊臉，血紅一片。

而另半邊臉，卻由於失血過多，異樣的蒼白，那種對比，極其鮮明詭異，給人帶着巨大的視覺衝擊。

「嘿嘿嘿……」

他咧嘴一笑，牙齒亦是被血染得鮮紅。

那笑聲，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無比，不似是人聲，更似是野獸。

「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饒是那些圍觀之人膽子再大，此刻亦是魂飛天外，驚聲尖叫，四散驚逃！

還夾雜着一堆驚慌失措的日語，只是李秋半點都聽不懂。

也就在那些人反應過來，四散驚逃之際，很是突兀地，那本應死去之人，亦是猛地一動。

他的動作僵硬，但爆發力驚人，一個猛撲，便是直接將一名壯漢抓住。

看身形比例，他並不如壯漢健碩，但抓住那壯漢，後者卻是動彈不得！

然後……

在那壯漢恐懼的目光，以及所有人驚懼的尖叫之中，他一張嘴，狠狠咬在那壯漢臉上！

撕拉——

鮮血橫飈中，半張臉連皮帶肉，被他一口撕裂！

嘎吱嘎吱！

他生嚼了起來，發出怪異的聲音，猩紅的鮮血，順着嘴角滴落……

劇痛之下，那壯漢一開始發出慘烈的痛呼，但幾個呼吸之下，呼喊聲便漸漸弱了下來……

另一半完好的臉龐，血色迅速褪去，眼神也漸漸變得獃滯起來。

看上去，和那本該死去之人，竟有幾分神似！

如此一幕，就如同重鎚，再度狠狠砸在所有人心臟之上。

恐慌，在蔓延……

「喪，屍！」

唯有李秋，原本怔忪的神情，此刻變得異樣的興奮，掛着血色的眼睛，甚至多了幾分狂熱！

莫名道出那兩個字之後，如鬼使神差，李秋一步邁出。

往那所謂「喪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