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美男脾性古怪

第一章 有美男脾性古怪

簡潔小巧的院子,葡萄藤慵懶地吸取了早春溫和明媚的陽光,在竹子架上舒展腰肢,綠意盎然,與牆邊稀疏的灼灼生輝的點點桃花相得益彰。我悠哉愜意地晃着鞦韆,昏昏欲睡。眼前站着父親、大姨娘、二姨娘和兩個姐姐,各懷心事神色迥異的。丫鬟家丁來來往往,珠寶綢緞從我屋裏一箱箱搬出去。說起來,在夏府生活了整整十五個年頭,這個小院從無如此熱鬧過。

大姨娘當着爹爹威嚴鐵青的面,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喜悅,「真是可惜了,王員外雖然年紀大了些,好歹看得起咱三丫頭,偏偏你這妮子不識趣,硬是退了把這大好婚事。你說這麼好的夫婿以後你上哪找?」

她嘴裏說的三丫頭就是我。我是知府爹爹庶出的女兒,在這府里不過是個可有可無之人。與王員外這婚事是去年爹爹給我張羅的,早幾個月前硬是被我退了,我也從此搬離夏府。王員外和我爹一直等着我在外面吃盡苦頭「回頭是岸」。現下來收回聘禮,原因無他,我要離開了,這事府里只有父親知道。

「不必大姨娘你操心,我要去京城,第一書院。」有一搭沒一搭晃着雙腿,全然不顧大家閨秀的形象,還裝什麼呢?以後就是名副其實的野丫頭了。

「哈哈哈,大姐你聽聽,咱們夏三妹說要去京城!」二姐夏蘭兒掩著櫻桃小嘴,笑得花枝亂顫。

「還是第一書院!哈哈哈——」夏馨兒亦附和著諷刺,「你知道第一書院什麼地方嗎?皇帝的兒子都進不去,你?一個庶出的知府女兒?哈哈哈,笑死人了!」

我不大感冒地撇撇嘴,笑吧笑吧,小蝦米我今天讓你們笑個夠,以後你們都沒這機會了。

其實,我從未想過去第一書院,那個各國貴族子弟搬金砸銀擠破腦袋都不定進得去的地方,都說進第一書院比進皇宮還難,我一個毫無背景的小人物沒這麼大的志向。更何況肅陽城有我自己的小農舍——已故娘親的舊居,還有滿地窖的藏書,可是,我不得不離開。這事兒,還要從兩天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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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與往常一般,我早早起身,去雞舍撿了一籃子雞蛋,遞給因睡眠不足而黑着眼圈的傅四。他會幫我把它們拿到戴月樓賣。這種雞蛋很受富家子弟的喜愛,價錢不菲,是小蝦米我最主要的金錢來源。

送雞蛋的差事是傅四自己攬的,照他的話,女孩子家睡眠不夠有礙儀容,我雖然對那多幾個黑眼圈不怎麼上心,但是能多睡半個時辰的覺,便由着他去了。這天,他並沒有如平常那般,拿了東西便走。而是傻兮兮呆立着,意味深長地看着我,紅艷艷的嘴唇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我擔心他最近起得太早有點神經失常,便默默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好在沒發燒。便轉身去洗臉。

「米兒,我,我……」

「啥?」我胡亂抹了一臉的水,半眯着眼見他用手指絞衣服,微微哆嗦了一下。他見狀趕緊取來帕子,然後抿了抿嘴,一副準備上刑場的模樣,「米兒,不如你嫁給我吧,女孩子家拋頭露面總歸不好。」頓了頓,見我傻傻看他,彷彿受到鼓勵,揚起嘴角笑,握著帕子的手在我臉上輕輕擦拭,白皙的雙頰浮出淡淡的紅暈,「米兒,我知道,你在那個家過得不開心,他們嫌你是庶出,官家的規矩就是多,可我家不看重這些。等你過了門,我會好好待你,疼你愛你,把最好的統統給你。」

「可是,你不是知道我是克夫命嗎?」我低着頭輕聲道,本來大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黯淡。

「沒關係,我喜歡你,這就夠了。」他的語氣堅定,那閃爍的眸子告訴我,他是認真的。我心下暗喜,傅四跟我求親,真的跟我求親了!

「米兒,米兒?怎麼了?」

「啊?誒?沒啥!」我臉上燒燙,煩躁地把他推出院子,硬著頭皮說:「你,你先去給我送雞蛋,我,我回頭再找你。」

「可是,米兒……」

「哎呀,別說了,快去快去!」

傅四不舍地鬆開一直拉着我衣袖的手,忽而舒展眉目,抿嘴會意地笑道:「好,我等你。」

「嗯。快走。」

把人打發走,我就開始發獃。認識傅四好幾年,雖然平時跟他沒個正經,但他的好我都牢牢記着呢!他是商賈之家的貴公子,沒有紈絝子弟的臭脾氣,為了讓我多睡一點覺,固執地要為我送雞蛋,去幾百裏外的茶樓,他身上有親人一樣的溫暖。不錯吧?是挺不錯。只是,突然從朋友變成夫婿,怪彆扭的!但剛嫁人的二丫也說,成親就這麼回事,處著處著就習慣了,我想想也對。

「嗬嗬!」坐在門外的石頭上傻笑,滿心滿眼是那嬌艷欲滴的桃花,遠處的風兒穿過那片嫩黃嫩黃的油菜花地,輕佻地撫過一棵棵身姿柔美的楊柳,逗弄了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鑽進我的鼻子裏,帶來春天的氣息。

「哎!我夏米兒的最大的願望就是在這個小村子裏當一個人見人羨的富婆,把我的小院子打點得舒舒服服似模似樣的,養上一枚小白臉,傅四……也算是小白臉吧?哎——閑來吟吟詩作作對,再生一群小崽子,這樣的生活就圓滿啦!」

「姑娘,思春了吧?」

「是啊,思春了。」我不假思索地應道。咦,誰?

今天心情該是大好的,嗯——如果沒有眼前這個黑影的話。我抬眼就看見影子的主人戲謔的神情,是的,戲謔。雖然這個青衣男子長了張正人君子的臉,貌似純潔無害,可是,我就是知道,我敢用我的十八隻母雞來打賭,他肯定在心裏樂翻了。作為一個知書達理舉止得體的知府千金,我深覺:一失足成千古恨……

「兄台,」我轉轉眼珠子,朝青衣男子拱手道:「不知公子有何貴幹?」

「請問鴻天書肆如何走?」

原來是問路,我給他指了指方向,拍拍裙子打算回屋,卻在聽到一個聲音時生生止步。

「等等。」

這是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好聽極了。就在那青衣男子身後,赫然一輛通體黑亮的馬車。哦,重點不是馬車,是馬車裏有人,那人探出纖長溫潤的手,掀開帘子,然後我就看見了月光,噢不是,是一個散發着月亮光華的男子,聖潔,遙不可及。方才的話便是這人說的。

其實,因為車內昏暗,看不大仔細他的長相,只是,生著那對清澈如天山池水卻又迷離似晨霧繚繞下皓白蘭花眼眸的男子,長相必定不凡。

「你身上的玉佩,原本是我的。」

月光仙子的話彷彿長了翅膀在我頭頂上高傲地盤旋一周,而後大發慈悲般下滑到我耳邊,最後不惜屈尊降貴,落在我腳底,就這麼繞着我生根發芽。我愣神半天,這才對他的話有所反應。

「這是我的。」雖然面對的是傾城美男,但小蝦米我是不會為美色所迷惑的,「它是我花了五兩銀子買來的。」

「你確定?」

「嗯。」

「叫什麼名字?」男子忽然換了個話題,言語依然是淡淡的。

名字?名字,「我叫……」我叫夏米兒,但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不能隨便向陌生人透露姓名。他這麼問是何意?

「夏米兒?」

靜默了好半晌,月光美男才又開了尊口。不知為什麼,他一說話就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就好像腦袋裏的東西隨時供他掏出來捏吧捏吧再扔回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的,但方才很明顯有一瞬我腦子一片空白。這人如果不是大神,也必定是個妖孽。

此時他正若有所思地在我身上一遍遍地掃視,我下意識後退一步,不是恐懼,只是感到他的排斥。晨色漸起,藉著微微光亮,能看到他削尖的下巴,桃花瓣般的唇,筆挺的鼻子和剔透似蓮的肌膚,那在雪白狐裘包裹下有着頎長挺拔身姿的男子,那麼清冷,那麼拒人千里。我於是又退了一步。

「見過我?」月光美男停止探究,撤走了在我身上冷冽的氣息。

我頓覺如釋重負。是的,我見過他,不,應該說是那雙眼睛,那天在西子湖畔邊,只一眼,那時他也並非如此相貌。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吧?行事如此神秘,看來必定是個大人物了,江湖怪志上都這麼說來着。我老老實實地應了他,當然,最後那句是不敢說的,小蝦米我很愛惜生命。

他沒多問,也許是在馬車裏呆得太久不舒服,終是下了馬車,立在我面前,兩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裏置於胸前,用天神普度眾生的目光俯視着我,眼波定我腰間——的玉佩,朱唇輕啟:「這玉佩,三千兩,我買。」

這話讓我突然有了天下掉餡餅的荒唐感。我半信半疑,「那個,公子?」

「白羽。」

「嗯?」

「我叫白羽。」

「哦,白羽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

哎!多好的天兒啊!多通情達理的人兒啊!我登時就樂了,小蝦米對天發誓,咱不是見錢眼開,絕對不是。我將那潤澤透亮的硃紅色玉佩小心地解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上面有個異國字我看不懂。

「給。」我喜滋滋地把它遞給白羽,小蝦米是個凡人,仙人的東西摸摸就好,留着不定惹什麼禍害。三千兩!多麼讓人心神蕩漾心曠神怡心情澎湃的字眼!小蝦米離村富婆的距離不遠了。

可是手舉了半天,人家白羽仙人蹙著眉盯着玉佩愣是不動,半點要接的意思都沒有,弄得我好不彆扭。真怪不是?大人物都有那麼點怪癖,以此顯示自己與眾不同。

「吶!」我把玉佩晃了晃不耐煩道。不是只有你才會皺眉,我也會。雖然不是什麼香什麼玉,好歹也是姑娘家,做不到謙謙有禮也不該故意為難不是?再不接,就算你是玉皇大帝我也要生氣的!

「桑梓。」白羽在我臉上掃了一眼,鳳眸微眯,繼續無視我的尷尬,「銀票給她,玉佩你拿着。」

「公子?」桑梓很詫異,問道:「桑梓給您佩上?」

「不必,替本公子收著便是。走吧。」

「你不要它了?」我下意識扯住他的袖子,暴殄天物是不對的,本着勤儉節約的好習慣,我覺得有必要提點這位公子一番:「多好的玉佩,為什麼?」

白羽神色一凜,寬袖不著痕迹地拂了去,冷冷開口:「你不是知道嗎?」言語中帶着七分不屑二分嘲諷和一分高深莫測,說話間突然就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從中尋找什麼,巨大的氣場從他身上漸漸擴散開,頓了頓,破天荒地說了句很長的話:「我不喜自己之物為他人玷污,更不用他人沾染之物。」

瞧!怪人怪癖!他是不是說我我玷污他的東西,哪污了?我一時間備受打擊。

「那,那我就不賣了。」其實這話不應該說的,這兩個人,一看就是有武功的,看那個桑梓把劍欲向我衝來就知道。如果沒被白羽喝止,被准刷刷幾下,他就把我腦袋咔嚓了。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眼前有張大票子在晃動——三千兩銀票。白羽拿着它掀起唇角,俊顏含笑,桃花眼裏星瞳燦耀,玉姿秀骨傲然勝梅,絲毫不沾人間煙火。溫熱的氣息緩緩帶出幾個字:「三千兩,不賣?」

我心裏糾結萬分,礙於面子,只得艱難地咽著唾沫,說:「不賣……可以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賣,公子你不會要我小命吧!

「可以。」許久他才應道,笑靨依舊。

待我領會到話中冰冷肅殺之氣時,他和馬車已走遠,只留下喧囂飛揚的塵土繚繞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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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蝦躍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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