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遵紀守章

「東方紅酒店」是黑龍江省哈爾濱市設在洪福莊園社區的一家連鎖酒店。開業僅一年，生意火爆，吃客盈門，好評如潮。

酒店很有特色。從裝潢到餐飲都以人們懷舊、戀舊的心理氛圍經營和管理。酒店從一樓到四樓的裝飾都是以上世紀六七十年代xxxxx勝利萬歲為背景來安排。

樓梯和走廊的牆壁上掛著偉人像章，貼著領袖語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動力！」

「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xxxxx；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就連服務員服飾也很有特色。男服務生穿的是紅衛兵綠色軍裝，頭戴五角星，領口上是紅領章，胳臂戴紅袖章。女服務員則穿紅色娘子軍淺藍服裝，扎著裹腿，穿著草鞋。

走廊的顯眼處放著上世紀四五十年代農民用的手工木質推車，瓶罐里裝著地瓜燒和高粱燒。餐廳、包間里掛著成串的紅辣椒，谷穗、玉米穗，營造了一種回歸老輩人的生活氛圍。

另一方面，他們的飯菜也很有特色，適合大眾需要。地瓜、小米、大饃饃，粗糧細作，口味上佳；「東北大骨頭」「東北豬血炒韭菜」「東北野森林蘑菇」，用小盆大碗往上端，量多，質優，味美，吃客絡繹不絕，回頭客更是一來再來。

酒店負責人說：「看起來吃虧，實則不然。吃的人多了，小利變大利！」

金六妮的積極性很高。

當晚6點半就來到酒店。負責餐廳的張班長說：「不用來這麼早。七點準時來吃飯，不耽誤幹活就行。」金六妮一聽正準備往後轉。

張班長說：「別回去了。我叫領班小玉過來把一些規章制度對你講講。」

小玉是個女領班，25歲，還沒有結婚。人很和氣，又很能幹。

見到金六妮，她客氣地說：「歡迎金大姨。今後幹活多長點眼色。哪裡需要哪裡去，你說好嗎？」

六妮說：「好啊，反正是不能活找人，而是人找活。」

小玉笑著說，「金大姨說得好，人不管在哪，就是要眼快手勤，爭主動。」

不過小玉又強調說，「我看你歲數大，腳步慢，就專管一樣吧，收拾餐桌上的食品垃圾，如果別處忙不過來，你就臨時聽選聽調好了。」

金六妮點頭道：「謝謝小玉。」「別客氣，日後咱就是一家人了。」

酒店後勤有六人，專門在一個小圓桌吃飯。金六妮吃了兩小碗大米飯，一大碗豬頭肉熬豆腐加黑木耳。她吃得飽飽的。

心想：還是新鮮菜肴好吃啊！她這樣想著，不自覺的打了個飽嗝。旁邊的一位工友偷偷地笑了。可能金六妮並沒注意到。

這天晚上客人很多。12個包間和一個大餐廳全都滿座。

金六妮收拾碗筷和餐桌垃圾也忙得不亦樂乎。

席間，她每個桌都要看看有沒有需要清理的垃圾，做到及時清理，使客人滿意。

她穿一身娘子軍服裝，戴紅領章，清瘦的身材顯得格外有張力。這天晚上，她幹得非常出色，受到了領班的表揚。客人直到10點半才基本離席。她又和大家把桌椅收拾好，抹凈，又吃了夜餐。

回到家裡，打開手機一看，正好11點15分。

第二天早晨，金六妮原準備早點起來撿垃圾。可是，由於晚上過分勞累，她一覺睡到日頭一竿子高。雖然累點，但心裡很興奮。

她算計著，昨晚4個小時掙了50元。幹上一個月少說也是1000元。

她吃了早飯。換上撿垃圾的服裝，手裡拿著蛇皮袋子（一種盛化工原料的袋子）很快走出了家門。她低頭走路，邊走邊想：不能在社區附近撿垃圾了，被人認出來，影響酒店聲譽。走著，走著，忽然碰見了潘大伯。

沒等她開口，潘大伯問：「妮兒昨晚怎麼樣？累不累？」

「是有點累。不過沒事，能堅持下來。」

「這夜班不好乾。特別是酒店更不好乾。人雜，事多，酒氣哄哄，沒有好身子骨可吃不消啊。」潘大伯嘮嘮叨叨說了一番。

「大伯我不怕，苦點累點幹得了。還要感謝您吶。要不然還輪不上我去干。」

「好好乾吧妮兒。要是太累了，白天就少干點，保重身子要緊。別忘了你是家裡的頂樑柱！要是你倒下孩子們怎麼辦？」

「是啊大伯，你總是替俺想！我會注意的。」

「好吧，別耽擱你幹活。去吧，去吧，妮兒閨女。」

金六妮撿垃圾，下午5點就回來了。

她開始洗臉刷牙，抹顏擦粉，整理頭型。這是她撿垃圾幾個月來，首次打扮化妝自己。她照照鏡子，感覺還有點人模人樣。再仔細端量端量，不像個50歲的半老徐娘，心裡滋生一絲愜意。

看看去酒店的時間還早。跑到樓上找楊媽媽說說話。

楊媽媽正在廚房做晚飯。見六妮敲門進來。老人打了個愣：「喲，是妮兒閨女呀！你看，好漂亮哩！」潘大伯也過來了。老伴用手推他。「你走吧！俺和妮兒說說體己話。」

六妮聽大媽說自己漂亮，便解釋說：「你看大媽，在酒店幹活出頭露面，可不能給老闆丟臉。不能像撿破爛那樣邋邋遢遢，被人笑話！」

「是啊妮兒，到哪山，說那山話。當服務員就要修飾得漂漂亮亮，客人才喜歡呢。」

六妮挽起袖子，要幫楊媽媽做飯。楊媽媽說：「不用不用，你坐下，咱拉拉呱。」

楊媽媽蹙了蹙額頭：「你看吧妮兒，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你多大歲數呢？」

「47，快往50數了，老了。」

「不像不像。打扮起來，正年輕哩！」

「你看大媽，又美言我！」

晚上九時半，酒店總台通知金六妮：外面有人找，叫她速去。

六妮以為是房東潘大伯有事，很快來到門口。

原來那人是個養狗專業戶，40多歲的中年男子。金六妮一看，並不認識。轉身要離開，被那人一把薅住，說：

「別走。是朋友介紹我來找你的。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好嘛。每月給你300塊，幫我收拾些豬骨頭。我家養了10隻大狗，必須吃骨頭。」

中年男子說著打火點了支煙，說，「我知道這家酒店餐桌上骨頭特多。你順手之勞每晚收拾一些，我不虧你。」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3張100元，交給金六妮，「拿著吧，小意思！是這個月撿骨頭的心力錢。你收拾餐桌，順便揀點骨頭，這是割草打袍子——當捎帶嘛。」

「這錢我不能收。也不能為你撿骨頭。想要骨頭，你去找班長吧，她要我撿，我就給你收拾。要不，我不能越權！」金六妮紅著臉說。

「你看多大的點事，這麼難。順手之勞，又不耽誤幹活，撈點外快。何而不幹？難道你傻瓜！」

「我不能公一份子，私一份子，違犯酒店紀律。」

「你怕錢扎手呀？你來酒店打工，不就是為掙錢嗎？你還想當先進做官——臭美！」

說完，那人轉身走了。

這天晚上，金六妮回到家裡翻來覆去睡不著。

那句刺人的話老在耳邊轉悠：「『……想當先進做官呀……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