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廖媽媽若有所思,輕嘆道:「夫人那邊可不好交代。」

可不是么,傅慎時說一門親事不容易,就這樣黃了,秦氏不發脾氣才怪。

果不其然,太陽下山那會兒,秦氏回來了,從角門進來之後,她還能抑制住脾氣,一到重霄院走路步子都帶風,闖進了書房,橫眉冷對,質問親兒子:「傅慎時!你眼裡可還有我和你爹!」

傅慎時手裡拿著書,散漫悠閑,他扔下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盯著秦氏冷聲道:「母親言重了,兒子眼裡怎敢沒有您和父親?」

「誰准你中途離開?連個招呼也不打,這般失禮,叫我如何跟鄭夫人交代!你本是這般模樣,還怠慢人家,將來誰肯嫁你!慎時,我知道你心中委屈,覺得我與你爹待你不公,但是你可曾想過,這幾年來,你自己又做了些什麼事,沒有任何的人的心意是可以容你無休止地踐踏!」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秦氏已經累得大喘氣,她死死地絞著帕子,眼眶發紅,眼尾可見淡淡的細紋,她剛好四十歲,雖然保養得宜,眼裡濃厚的疲憊感卻藏不住。

傅慎時面色如常,手上卻用力地捏著薄胎杯子,手背上青筋爬起,指尖也微微發顫,他面色沉鬱陰冷,語氣格外平靜,道:「母親是說兒子踐踏您的心意么?我踐踏您的什麼心意?您將我當做換肥缺籌碼的心意?又或是您將我當做拉攏鄭家手段的心意?那便真是兒子的不是了,您肯這般費盡心思地愛護一個廢物,兒子該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怎麼能……怎麼能肆意踐踏您的真心呢!」

秦氏她五味雜陳地看著傅慎時,嘴唇發顫,半晌無言。她揮袖而去,連杯茶水也沒在重霄院喝。

時硯並不在書房,傅慎時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裡,他手上的茶杯已經碎了,鮮紅的血順著掌心留下,他呆如泥胎木偶,似不覺疼痛,過了好半天,才伸手敲了敲窗戶,眼睛卻並未往窗戶那邊看。

殷紅豆果然提著熱水進來,不大好意思地用小碎步前進——怎麼每次偷聽都被抓包?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還不待殷紅豆解釋什麼,傅慎時吩咐道:「把藥箱找來。」

殷紅豆連忙走過去放下茶壺,一眼就看見傅慎時手上的杯子碎了,割得他掌心留了不少血。

「嘖」了一聲,殷紅豆連忙去內室找藥箱,讓翠微找酒送來。她腳步生風,提著箱子就跑了進來,腳邊的裙擺層層疊疊流動如波浪。

藥箱里常備了一些治外傷的東西,工具齊全,但傅慎時坐的地方窗戶封得死死的,殷紅豆怕光線不好看不清,她道:「要不奴婢推您出來?隔扇這兒光線好,省得把瓷片渣留在肉里可就慘了。」

傅慎時輕「嗯」一聲許了,殷紅豆推著他出來,停在門口。

她先是蹲著,但行動不方便,便跪在地上,用竹篾子挑出一塊小瓷片,棉花蘸取翠微拿來的酒里,不自覺地溫聲道:「六爺,有點疼,忍著哦!」

說罷,殷紅豆抬頭看了一眼傅慎時,見他似乎做好了準備,才小心地順著他掌心的傷口擦去血跡。

消了毒,殷紅豆又看了他一眼,傅慎時的容貌如老天爺親手精雕細琢而成,微微蹙著的長眉,冷峻秀美中帶著淺淺陰鬱,看一看眼,便想一直看下去。

殷紅豆時刻提醒自己這不是人人平等的地方,傅慎時也不似他長的那般良善,她瞬間收回視線,繼續替他上藥,包裹紗布。

做完這一切,殷紅豆站起來問道:「六爺可還疼?」

傅慎時沒做聲。

殷紅豆道:「奴婢有一個法子可解疼痛,不過不知道六爺肯不肯用。」

「什麼法子?」傅慎時抬眼問她。

殷紅豆眯著眼,不懷好意地笑笑,道:「六爺要是疼,可真別忍著,有幾句話可減輕痛苦和壓力。」

「……什麼話?」傅慎時眼皮子直跳,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殷紅豆大笑,傅慎時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貴公子,只怕是根本沒說過罵人的話,她退到門外,狹促道:「奴婢也是跟人學的,六爺聽好了——滾犢子!」

「……」

殷紅豆生怕傅慎時秋後算賬,罵完就腳底抹油跑了,她的笑聲卻還回蕩在廊下。

傅慎時眉頭盯著殷紅豆飛奔的方向,狠狠擰眉,這丫頭膽子愈發大了,竟敢轉著彎罵他!

他手上稍稍用力握拳,掌心的傷口鑽心的疼,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喃喃道:「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

傅慎時眉頭逐漸舒展,好像真能減弱疼痛感?

他緊閉薄唇,到底沒有再罵出聲,可腦子裡竟全是那三個字!!!

傅慎時與鄭小娘子的親事到底還是無疾而終,他後續並未過多關注這件事,倒是廖媽媽很上心,借著內宅一些瑣事的由頭,在秦氏處打聽了幾句。

鄭小娘子心儀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表哥程似錦,不過這位爺是個心大的,似乎並未察覺到小娘子異樣的情愫,最兩家人是否做了親,廖媽媽便不得而知。

廖媽媽說給殷紅豆聽的時候,也就只說到了此處,她還囑咐道:「你可別在六爺跟前說嘴,便是沒成了好事,他知道也該不高興的。」

「奴婢明白。對了,廖媽媽,調丫鬟來的事,大夫人可說了什麼沒有?」殷紅豆靠在廊下,手裡抓著一把瓜子,悠哉地嗑著。

廖媽媽搖頭道:「還未,夫人還在替六爺相看,五爺的婚事也快了,估摸著一時調不來人手。」她又問:「怎麼了?可是活計太多?」

殷紅豆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只是許久未曾出府,惦記著回家一趟。」

她並不記得「家」在哪裡,但是記得怎麼找人給「家裡人」送信。

廖媽媽笑道:「這個容易,明兒和后個兒我在院里待兩天,讓六爺放你兩日的假,下午我回去就把家裡交代下去。」

「六爺肯么?」

廖媽媽笑意更深,道:「我這就去替你說項。」

「謝謝廖媽媽啦!」殷紅豆臉上掛著笑,兩手搭在廖媽媽的肩上,推著她往書房去。

廖媽媽笑著進書房,笑著出書房,道:「六爺准了。」

殷紅豆大喜,笑顏如花,挽著廖媽媽直道謝。

下午,殷紅豆簡單收拾了些東西,準備明兒帶出去,可巧二門上的人就來重霄院傳口信,說她家裡人來看她了!

殷紅豆毫無準備,又驚又喜,稟了廖媽媽,告了一下午的假,便準備出去。

廖媽媽准了之後,立刻同傅慎時打了個招呼。

傅慎時正坐在隔扇前看書,他捧著書漫不經心地問:「她爹娘都來了?家中有哪些人?」

「這老奴不清楚,只聽說她家中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哥哥是個讀書人,估摸著沒空來,弟弟應該會來吧。」

殷家除了殷紅豆都是小子,她為什麼進侯府,原因不難猜。

傅慎時忖量片刻,道:「明兒她若要回去,賞她個體面,從我庫房裡挑幾匹綢布給她,讓她坐府里的馬車回去。」

廖媽媽面帶笑容道:「這丫頭平日里打扮一向素凈,再撿兩支合適的簪釵叫她戴一戴,回了府還回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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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貴不可言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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