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傅慎時另一隻手也緊握住,他啞著聲音問:「你就這樣看我?」

殷紅豆道:「我本不想這樣看你,可你偏偏做了讓我這樣看你的事。」

傅慎時有一絲急切地道:「我……你難道不知道我……」

殷紅豆枕著手,道:「我知道。」她冷笑一下,道:「你的用意我當然知道。你做這樣的事,這下倒也不算我冤枉了你。所以我從來就沒看錯你。」

傅慎時面色蒼白,他喉結上下聳動,受傷的小臂滲出淡淡的血,他用干啞的喉嚨問她:「你怎麼看我?」

「你從未將我的話真正放心裡去,在你眼裡,我始終是個丫鬟,你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拿主子的威嚴來壓我,我只能生生受著。倘或我和別的男人親近,在眼裡就成了什麼?淫蕩不知羞恥?你能做的事,而我卻不行。你說不拿我當丫鬟看,眼下看來也只是嘴上說說,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

傅慎時啞口無言,他之前沒覺得自己是錯的,殷紅豆一說,他倒真覺得,口是心非的不是她,反而是他!

殷紅豆步步緊逼:「若我不是個丫鬟身份,我是也是侯爺國公的女兒,你敢拿這樣的手段欺壓我嗎?你行事之前難道不要掂量掂量是否傷我顏面和心神?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做這件事之前是想也不想,覺著能氣著我便去做了,還是掂量過才去做的?」

她自己又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你沒有掂量。你肆無忌憚,你直情徑行,你隨心所欲,因為我身份低微,不足以讓你多加忖量,和憐惜。並非我自輕自賤,從來都是你輕賤了我。」

傅慎時如鯁在喉,他想解釋,卻發現說什麼都很無力。

殷紅豆說的入情入理,無懈可擊。

傅慎時不說話,殷紅豆又繼續道:「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本就沒有將我真正地放在可以為妻的地位上。我……我不過是你寵愛的一隻貓兒,但你更加寵愛我這隻貓,所以願意將我抬舉成一個人看,為我冠上人的頭銜,給我穿人的衣裳。可寵物就是寵物,你將我圈養起來,可以抬舉,便也可以打壓,一切不過隨你喜好罷了。」

說完這話,殷紅豆低聲地啜泣著,她很快就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用很低的聲音道:「既是如此,就別妄想欺騙我的感情,我不會上你的當。」

「紅豆……」傅慎時哽咽地喚了她一聲,伸手探進她的被窩裡,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

她說的那些話,他真的從來都未想過,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做的事,在她眼裡會有這種意義。

殷紅豆抽了一下手臂,拒絕傅慎時的觸碰。

傅慎時便捏著她的肩膀,其實他這時候更想抱住她,他很懇切又無措地道:「我沒有想騙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總是逃避我。」

逃避?她始終沒有逃避過問題。

殷紅豆過了很久才道:「所以……即便我會替你包紮傷口,可我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替你擋茶杯。再或許以後,我連替你包紮也不願意了。」

傅慎時眼睛一下子就霧蒙蒙的,胸口一下子提不上氣兒,好像要窒息了。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凌遲著他心肝,一下接一下,不死不休。

殷紅豆說完就暢快了,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傅慎時的呼吸時輕時重,漆黑的夜裡,他的眼角溢出淺淺的光澤。

傅慎時聽過很多風華正茂的好男兒熱血沸騰地說「男兒何不帶吳鉤」;他聽過傲骨錚錚的讀書人清高地說「寧以義死,不苟幸生,視死如歸」。

但他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女子也懂「卑而不失義」,並且身體力行。

這樣的殷紅豆,很叫他刮目相看,也不由心生幾分敬重。

傅慎時默默地將殷紅豆的話想了許多遍,單單從客觀事實上來說,她說的是沒有錯的。

可在他的心裡,他真的是沒有想過要傷害她。

傅慎時很想跟殷紅豆解釋幾句,至少讓她知道他的真心,可惜她已經睡著了,他縱有千言萬語也捨不得叫醒她。

天光大亮的時候,殷紅豆醒了,傅慎時也醒了——其實他都沒怎麼睡,只是聽到枕邊有動靜,牽動心神,便也蘇醒。

殷紅豆除了眼睛微腫,雙頰白裡透紅,精神煥發,她從床上下去,自去拿了衣裳換上,又去洗漱如廁。

近來天氣越發暖和,千里鶯啼,莊子上種的花也開了,杏花如雲梨花如雨,他們兩個住的二進小院,院牆上的迎春花一溜溜地在風中輕拂,綠色的對生葉片,明黃的嬌嫩小花,端莊秀麗,嬌小清新。

殷紅豆看到成片的迎春花就很欣喜,她四下一掃,發現院子里空蕩蕩的,都沒有好好布置過,少了一分生機。

她做完早膳送進書房去,便問傅慎時:「我能不能出去折幾枝花回來插瓶?讓時硯跟著我去。」

傅慎時拿著勺子,第一口粥還沒送入口,他將勺柄捏的很緊,淡聲道:「去吧。」

殷紅豆回房拿了剪刀,時硯也跟了出去。

前院倒座房的兩個丫鬟也都已經起來,房門打開,她倆看到殷紅豆和時硯出去,連忙跟了上去。

四個人一起,往莊子種了花草的地方去。

春天的風景真的很美,遠山近田,佃農在田埂上耕作,垂髫小童手裡舉著狗尾巴草,歡樂地跑來跑去。

殷紅豆問兩個丫鬟:「摘花插瓶,可有什麼講究?」

左邊的丫鬟望了一眼,道:「莊子上好像只種了杏花、梨花,如果是要放在爺的書房,要與案頭文房清玩相諧,以小為宜,旁的沒有什麼要緊了。」

右邊的丫鬟指著農田旁邊的水塘道:「還有薔薇呢!」

莊子上水邊長的是野薔薇,粉白黃蕊的小花,也很好看。

殷紅豆跟兩個丫鬟一起走了過去,時硯跟在她們身後。

水邊的野薔薇一叢叢的,花朵開的很飽滿,要是掛在房上,鮮艷美麗,殷紅豆道:「也剪幾枝回去,放在我房間,我喜歡。」

兩個丫鬟連忙去摘,時硯在旁邊看護著。

丫鬟摘了花,遞給殷紅豆,她見花朵嬌媚,忍不住湊近猛吸一下,氣味芬芳,香色並存,她才聞完,鼻子就發癢,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越來越癢,連打了幾個噴嚏,拿帕子擦了擦鼻子,臉頰和鼻尖都紅了。

兩個丫鬟圍過去瞧,問她要不要緊。

殷紅豆將花遞給她們倆,用帕子捂著口鼻,道:「不行不行,我怕是對野薔薇過敏,你們拿去吧,不能放我房裡。」

兩個丫鬟不知道過敏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得出來殷紅豆的癥狀,一人拿著幾小枝,索性也不剪花了,說回去罷了。

殷紅豆鼻子很癢,打噴嚏打的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感覺打的不夠,也只好捂著鼻子回去。

回了院子,殷紅豆還在斷斷續續的打噴嚏,鼻子難受的要死,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她走去書房,眼眶紅紅的,還帶著潤澤的水光。

傅慎時抬頭看過去,只見殷紅豆白皙的肌膚上,微圓稍翹的鼻尖紅紅的,面頰也有一抹緋紅,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她消瘦而顯出來的尖下巴,越發襯得她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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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貴不可言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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