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齡

灰燼並沒有選擇反抗，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的機會——以之前那三個人黑衣人的反應速度來看，顯然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戰士，就算他們的手中沒有那種威力巨大的奇特武器，自己也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黑衣人並沒有像對待那兩個人一樣直接將自己殺死，而是用一根麻繩將自己的雙手捆在背後，將自己押進了中心集市裡面……

先前那兩個人聞到的血腥味，的確是從中心集市裡面傳出來的……整個集市裡面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原住民屍體，不少帶著面罩的黑衣人正在將這些屍體搬運到一起，並且在屍堆下面堆滿了木柴和大塊的黑石。

黑石是一種礦物燃料，有些地方也稱它們為「煤炭」，這東西燃燒時所能釋放出來的熱量要遠遠超出同等重量的木柴，研磨成粉末狀的黑石是蒸汽機最主要的燃料之一，但這些人居然用黑石來焚燒屍體，這也實在是太過奢侈了一點。

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之中，灰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個叫做艾米麗的少女，她的年齡和灰燼一樣是十六歲，但卻長著一張少婦般嫵媚的面孔，並且有著比同齡少女發育得更加成熟的身體……在明季里，她一般都呆在中心集市裡面，她很少會進入廢墟狩獵或是尋找物資，而是通過向男人們提供某些「特殊服務」來換取賴以為生的食物。

在兩年前的一次暗季里，她在被野獸追趕的過程中無意闖入了一間殘破的民房，而那間民房正好是灰燼那時候選擇的藏身之所。

正在為食物發愁的灰燼幫她殺死了那隻足有半人高的野貓，並且從艾米麗的那裡獲得了她一半的存糧。

還好在剛剛過去的明季里艾麗米的「生意」不錯，因此攢下的食物倒是足夠兩個孩子渡過那三個月的暗季。

艾米麗不止一次問過灰燼需不需要她的「服務」，並且表示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但無一例外，都遭到了灰燼的拒絕。

「對於生存沒有任何幫助、並且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行為是極為愚蠢的，尤其是在暗季之中。」這是灰燼對艾麗米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而現在，少女的腦袋卻是以一個極為不正常的角度地歪向一側——她的整節頸椎都被人給生生折斷了，黑色的淤血緩緩地從嘴角和鼻孔裡面溢了出來，雙眼圓瞪，驚懼的表情凝固在了僵硬蒼白的臉龐之上。

灰燼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地移開了視線，現在他可沒有時間和心情去為艾麗米哀悼。

並不是所有的原住民都遭到了屠殺，在集市中間的一片空地上，聚集著不少被捆綁起來的原住民，十幾名手持那種奇特武器的黑衣人則是站外外圈看守著這些俘虜……灰燼注意到，這些沒有被殺死的原住民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小孩，年紀最小的只有四五歲，最大的也絕不會超過十四歲。

而且，除此之外，在他們的胳膊上面，都有著一個用炭筆畫下來的編號。

黑衣人應該不會在這裡殺掉這些孩子。灰燼如是想道，不然的話，他們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給每個人進行編號——在那些堆積起來的屍體身上，灰燼就沒有看到這樣的編號。

兩名黑衣人一直將灰燼帶到了一個臨時紮起來的皮革帳篷裡面，帳篷裡面有著一張冰冷的鐵床，兩人不容分說地將灰燼摁在床上，然後扒光了他全身所有的衣物，就連貼身的內衣褲都沒有留下。

灰燼並沒有反抗，既然對面並沒有殺掉自己，那麼或許證明自己對他們來說還具有一定的價值，儘管不知道對方這樣做的用意，但一直到現在為止，這些黑衣人都沒有做出真正傷害自己的行為。

而在灰燼的印象里，如果是隔離區里的原住民抓到了一名俘虜的話，就算他們沒有立刻將其殺掉，往往也會割掉俘虜的耳朵，卸掉俘虜的關節，並且砍掉兩到三根手指……一來，是為了讓俘虜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二來，也是為了滿足自己暴虐的心理需求。

他腦袋裡面一直在盤算著脫身的計劃，但在計劃準備實施之前，任何試圖反抗的行為都是沒有意義的，這不僅會引來黑衣人的警惕，同樣也可能給自己招致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從帳篷外面走了進來，她有著一頭及肩的深灰色捲髮，臉上綳著一個用熟牛皮縫製成的口罩，手上則是套著一雙薄如蟬翼的絲綢手套，在她的身上，灰燼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料味道，很顯然，這個女人應該是一名貴族。

「不要亂動，我不想用皮帶和鐵鏈將你銬在鐵床上面。」女人清冷的聲音從口罩後面傳了出來，緊接著，她便走上前，對著灰燼伸出了雙手。

從脖頸到胸口，在從胸口到腹部，她將灰燼全身上下都摸了一個遍，就連腋下和腿間這種私密的部位都沒有放過，她甚至還將灰燼的身體翻了過來，用一種特製的金屬工具撐開了灰燼的肛門，將一根修長的手指伸進去摸索了一番。

雖然這個過程讓灰燼感到極其不適，但對於這套流程他卻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他曾不止一次進入過已經化作了廢墟的帝國王立大圖書館，並且從裡面找到了很多沒有在降臨之日中被毀掉的書籍，從其中一本介紹帝國軍隊的書籍上他就曾看到同樣的東西。

那是軍隊的醫官檢查入伍新兵時的必經程序，只有身體完整無殘缺，並且沒有什麼隱疾的人，才可以得以成為帝國軍隊新兵營的一員。

難道這些人想要徵召自己入伍？灰燼心中充滿了疑惑，難道帝國的兵源已經短缺到了必須要到隔離區里來招人的地步？可是如果是為了補充兵源的話，為什麼那些十八歲到三十歲的壯年男子都被他們給殺死了呢？照理來說，那個年齡的男人，才是最為優質的兵源才對，而那群被留下來的孩子，其中年齡最大的恐怕也還要等好幾年才能被送到戰場上面。

帝國從來不會徵召老弱病殘者充當士兵，也不會把未成年的童兵送上戰場，這也是灰燼從那本書上看到的內容，這是帝國的開國皇帝萊茵一世定下的規矩，在那位以武立國的皇帝眼中，像這樣濫竽充數的部隊，就如同是水桶之中的那塊短板，而在很多時候，一條戰線的潰敗，往往就是從這些「短板」開始的。

那個女人在把灰燼的身體徹底檢查了一遍之後才將一套用亞麻布織成的衣服丟給了他，然後掏出一根炭筆，在灰燼的胳膊上面寫下了一個「26」的編號。

「穿上衣服……對了，忘了問了，你今年幾歲了？」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灰燼的雙眼。

「幾歲……？」一提到年齡，灰燼突然想起了那些胳膊上同樣標著編號的孩子和被丟在屍堆上的艾米麗……艾麗米之所以會被殺死，絕對不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在那些活著的孩子裡面，女孩的比例差不多接近了三分之一。

年齡，一定是年齡的緣故，凡是超過了某個年齡的人，都會被這些黑衣人給殺掉，只有符合他們標準的孩子才會被留下來，這麼想來，在那幾個屍堆之中，灰燼的確沒有看到孩子的屍體。

艾麗米和自己是同齡的，但卻也慘遭殺害，如果報出自己的真實年齡的話，灰燼可沒有什麼把握能夠活著走出這個帳篷，稍稍猶豫了片刻之後，他才開口回答道：「14歲。」

「真的？」女人有些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灰燼，一隻手則是已經伸進了口袋裡面。

「我沒有說謊，在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清楚地記得我才只有四歲。」灰燼口中的那件事情，自然便是指得十年之前將整個帝都「萊茵哈特」所摧毀的「降臨之日」。

由於常年吃不飽飯的緣故，灰燼的身材看起來要比正常發育的同齡人更加瘦小，因此就算將他自己的年齡往小報了兩歲，單單從外表看上去，也很難找到什麼破綻。

「好吧，就當你是十四歲吧，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你也只剩下兩年的時間了，祝你好運。」女人說完，拍了拍灰燼的肩膀，便徑直走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