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這丫頭偶爾倒有些神來之筆的聰明,楚瑜讚許的看她一眼,卻在心裏嘆了一聲:天下動亂卻也不關她的事,可是牽涉到個人,就不知她能否有命活到重見朱墨的那日。若太子勝了還好,她尚有一線生機,可若太子敗了呢?

楚瑜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她們這暗道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外邊的狂風吹不進來,同樣的,她們也無從得知外邊的情況。不過從那來送飯的僕婦的臉色,楚瑜倒是看出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大人物跺一跺腳,底下的小人物也得抖三抖,無疑這僕婦正在為自己以後的生計發愁。

夏日的夜本就燠熱無比,這一夜熱得尤其厲害,楚瑜從睡夢裏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後背已密密的出了一身汗,連褻衣都汗濕了。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她摸了摸黑暗中的板壁,只覺連木頭都有些發燙,且外邊似乎也亂得厲害,隱約有丫鬟奴僕的喊叫,「走水了,快拿木桶過來!」

莫非安王府竟失了火?楚瑜忙推醒身畔的望秋,二人細聽了聽,果然聽到喊著「走水」二字,面色不由變得凝重起來。

孔洞裏漸漸有塵煙飄入,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楚瑜見勢不妙,這樣下去,不燒死也會被嗆死。她忙喚道:「望秋,你來幫我,看能否將這扇木門推開。」

許是木板受熱膨脹的緣故,機緣巧合之下,不知被楚瑜摸著了哪一處,板壁豁然而開。二人狂喜,忙彎著腰挪出去。

可是這喜悅並未維持多久,原來廂房中的窗紙、布幔皆熊熊燃燒起來,儼然便是一個火窟,看來不止是哪一處走了水,而是整個安王府都被蔓延的火勢波及。

楚瑜因見旁邊倒著一架扶梯,抵在門框間,恰好形成一條窄窄的狹路,因吩咐道:「望秋,你身量比我瘦小,從這裏出去應該能夠吧?」

望秋大驚,「那小姐你呢?」

楚瑜冷靜地道:「我不要緊,你先出去,等找到人再來救我,諒她們也不敢讓我死在這兒。」

這是迫不得已的權衡,若再耗下去,恐怕兩個人都得死。

望秋還有些猶豫,楚瑜便不耐煩起來,從背後推她一把,「快去吧!」

望秋只好聽命,她咬了咬唇,「小姐放心,婢子馬上叫人過來。」

這廂楚瑜則將手帕在水壺裏浸濕,捂在鼻腔里,一面費力的查看是否另有可出去的路徑。

大約真是老天保佑,那間暗室的側壁,原來另有一扇小門,遙遙望去,似乎通到外邊的庭院。楚瑜狂喜,忙提起裙子,踩着地上橫七豎八散落的雜物,小心翼翼的躡出去。

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塵煙氣味,讓人胸腔好不難受。楚瑜揮了揮手絹,撣去面前的浮塵——那手絹烘得都有些發黃髮黑了。眼瞧著便要跨過那道檻,誰知大火燒得太旺,頂上的門框有些支撐不住,轟然墜落下來。

楚瑜抬頭一看,不由得隱隱叫苦,暗道:我命休矣!正絕望或許會命喪當場,誰知斜刺里一個人影竄出來,抱着她滾到一旁,堪堪躲開了那塊燃燒的木樑。

青草的濕氣充斥着楚瑜的鼻腔,她緩緩睜開眼,直至看清面前人的輪廓,於是又驚又喜,「朱墨!」

朱墨明亮的雙眸直直看着她,粲然笑道:「阿瑜,我來救你了。」

楚瑜再無二話,緊緊抱着他的肩膀,眼淚滾滾落下。

許是太過疲憊,回去之後楚瑜便因氣力不支暈倒了,等再度醒來,已經身在家中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也換了一身潔凈衣裳。

她掙扎著起身,望秋連忙過來攙扶,目光瑩然的道:「小姐您可把婢子嚇壞了,若非姑爺去得及時,那根火柱只怕會要了您的性命,早知如此,婢子還不如和您一起死了算了!」

「傻丫頭,都過去的事還說它做什麼。」楚瑜微微笑着,環顧四周,「大人呢?」

盼春端了一盅摻了肉糜的熱粥過來,供她滋補精神,笑吟吟的說道:「小姐不用擔心,大人奉詔進宮去了。」

「安王不是已經束手就擒了么,為何還要他進宮?」楚瑜咦道。昨夜回來的路上,楚瑜已聽朱墨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知道蕭啟謀反不成,已因罪囚之身押送進了大理寺,而那把火則是安王妃親手放下的,她要在自裁之前,親手毀了這座宏偉的宅邸——當然,也可順便將困在裏頭的楚瑜一併燒死。只可惜楚瑜福大命大,未能命她如願罷了。

望秋扶著楚瑜的身子,盼春則取來小銀匙一勺勺的將肉末粥喂到楚瑜嘴裏,一邊說道:「婢子也不清楚,興許是要論功行賞吧。」畢竟朱墨在此次平叛中居功不小。

楚瑜哦了聲,不再追問。

此時皇帝的寢宮乾元殿中,朱墨也正將煨過的雞湯慢慢喂到景清帝口中,太醫說了,葯補不如食補,何況以景清帝眼下的病勢,根本已到了藥石罔效的程度,何必還強迫他喝那苦藥。

景清帝半靠在枕上,神情異樣的枯槁憔悴,他雖不過五十許人,看去卻已和行將就木差不離了。

他靜靜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嘆道:「難為你一片孝心。」

「母親去的時候,微臣亦是這樣日日侍奉在側,並不覺得辛苦。」朱墨凝聲說道,有條不紊地繼續手上工作。

想到他以一介稚童之齡承擔起照顧娘親的重責,景清帝不由感慨萬千,看向朱墨的目光亦多了幾分溫柔之色,「你母親……她去的時候還好么?」

朱墨停了一下,繼而平靜說道:「母親她走得很安詳。」

因為塵世間並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景清帝腦中驀地閃過這個念頭,悵惘道:「終究是朕對不住她。」

許是因為景清帝是一個垂危的老人,指責他再無意義,況且,這世間也沒有誰一定需要誰的原諒,朱墨淡然說道:「陛下無須自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母親她過得很好,亦從未有過隻字片語的怨恨。」

說不定她已經忘了他這個人了,景清帝悵然想着,目光卻漸漸從床褥移到朱墨臉上。不,或許還給他留下一點別的。

他嘆了一聲,「你母親有沒有說過,你究竟是誰的孩子?」

「沒有。」朱墨毫不遲疑回答,臉上的肌肉沒有絲毫波動。

不知是真的不知,還是不願意承認。景清帝尋思著,有些吃力的抬起身子,指著書案上的東西,「把那個拿給朕。」

是一副黃絹織就的聖旨,硃筆御批,象著着至高無上的皇權。

景清帝才接過,卻立刻珍重的放到朱墨手中,肅然道:「拿着它,朕去之後,它將成為你唯一的庇護。」又苦笑一聲,「就當是朕對你們母子的一點補償。」

「臣不能受。」朱墨鏗然跪下,聲音堅定有力,「臣不願陛下有所誤會。」

他的身世之密,註定只會是一個秘密,永遠無法袒露人前。

「朕不管是不是誤會,這道聖旨不止為你,更為你九泉之下的母親。」景清帝凝眸看着他,嘴唇有輕微的顫動,「就當是可憐朕這個老人,成全朕最後的一點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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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有蜜方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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