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骨

第五章 碎骨

「大爺啊,你別再碎了!為了你,小爺我泡麵都快吃不起,拿下『青銅鼎』好歹還有點兒獎金吧。」姬姚撲在一箱碎骨上,哭祖宗。

左安琪蹲在他身旁,一臉黑暗笑,及其諷刺,「你確定,你吃不起泡麵,是為了這箱碎骨?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心人家靈魂歸竅,活過來以身相許。」

「求之不得。」姬姚抬頭望向左安琪,比她笑得更黑暗。「他要能起死回生,別說以身相許,就讓我去以身相許我都願意。」他假哭的淚眸轉回去,瞥見箱子里的一堆碎骨渣,彷彿碎的不是別人屍骨,是他前世的執念。「可是現在,又碎了......」他趴在箱子上,又是一通「痛哭」無淚。

「這都不是同一位主的,你強行拼起來,能行嗎?」左安琪對他的無理取鬧,簡直無語,起身走開,干自己的活兒去。前些日子出土的刻有疑是豐沮文的陶土片,還沒翻譯完呢。

「誰告訴你不是同一位主?」姬姚整理著亂成一堆的碎骨片,弱弱地「強詞奪理」了一回。

這堆碎骨沒做過碳十四鑒定,不確定是否埋骨於同一時期。他僅憑色澤、質地斷定屬於同一位主,確實強詞奪理,沒有科學依據。

左安琪回眸嗤笑,不屑,「天葬台上遺留下來的骨渣,肯定不能是同一位主的。一個人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骨渣留在那裡,意味著什麼?天葬?狗屁天葬,挫骨揚灰還差不多。誰他么吃飽了撐著,要去天葬台上挫骨揚灰?肯定是每次天葬后沒被帶走的骨渣,日積月累形堆在那裡的。比如,沒被禿鷲吃完的,或者禿鷲吃到中途累死了,撐死了啥的。對了,那裡不是還有很多禿鷲屍骨嗎?肯定是禿鷲被撐死後,留下了屍骨和腸子里的骨渣。」

禿鷲,累死的、撐死的……

左大小姐,可以不這麼搞笑嗎?你說的那是亂葬崗,屍積如山的地方,不是天葬台。

姬姚望著她,等她繼續,她卻不說了,回頭拓的陶土片。

「挫骨揚灰,挫骨揚灰……」姬姚半跪在木箱旁,摸著下巴尖,低聲念了八百遍「挫骨揚灰」,腦子裡將所有經歷過挫骨揚灰的歷史名人過了一遍。最後發現,沒有一位跟岷山小金寺有任何關聯。

天葬,解釋不通,哪有天葬了還把碎骨全留在天葬台的。或者,不是位歷史名人。或者,是位知名得不那麼顯赫的人物,以至於連史書都沒有記載。抑或,是個新的發現,可以填補歷史空白。想到這裡,姬姚不由得興奮起來。決定挑燈夜戰,將散掉的骨渣再拼一遍,填補九州帝國的歷史空白。

這箱骨渣他已經拼過十遍了,骨骼架構、身材模樣都已十分熟悉。手繪人像,基本可以模擬死者生前相貌。

做完搶救文物的修復工作,姬姚將他修復的「參賽作品」,按一比一的比例畫了張復原圖。

傍晚,左安琪收工以後,進城買了漢堡、薯條、雞翅回來,順便接了位老學究,來給他們做監工。

推門進來,見一美男掛在牆上,左安琪驚道:「老姚啊,這麼位美男子出坑,你要獲獎了,以身相許都不足為報呢......」

「荒唐!你們來考古的,來畫畫的?」另一個聲音喝斷了左安琪。

姬姚被那聲「荒唐」喝得手上畫筆一抖,復原像眼角多了條鮮紅的條蚯蚓。他回頭見一老幹部站在門口,唐教授來了。

唐教授,全名:唐震岳。他一身板正的中山裝,亘古不變,一臉喜馬拉雅高山積雪,萬年不化,鼻樑挺成珠穆朗瑪,眼眉間稜角分明,配上鬢角花白,負手門邊一立,威嚴得一雷神模樣。

唐震岳,本次搶救發掘組的負責人,也是左安琪老師。他在考古界有一雅稱:雷澤獸,辟邪,又辟財。他主持挖的墓,從來沒有奇迹,也不會名垂青史,只有學術論文一打。他說,這是兩袖清風。

姬姚跟他挖了一年墓,天天喊吃不起泡麵。他嘴上埋怨左安琪拉他跳坑,其實心裡挺樂意的。

別的考古學家挖的是文物,唐教授挖的是傳說,竟是些歷史邊緣的傳說墓地。比如現在,他們挖的就是一傳說墓地:豐沮公主墓。豐沮什麼地方?史書無記載,全是神話傳說里的東西。因為偏遠,又不受重視,姬姚有很多機會去周邊收古董。他的真金白銀,都是收古董花掉的,跟人家唐教授沒甚關係。

半年前,姬姚畫了張雷澤獸復原圖,用的就是唐教授的臉。被他發現后,滾去墓里躲了一晚上沒有出來。第二天,聽說左安琪被教授罵回家了,他又回來頂了教授的雷神霹靂罵,灰溜溜地坐拖拉機去找左安琪。

這會兒,被教授瞧見復原圖,又被他一聲雷神吼,下意識的差點兒一掌將畫毀掉。兩人心裡都有芥蒂,一個見不得他畫像,一個畫像怕被他瞧見。

「教授。」姬姚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背身過聲來,用自己挺拔的身軀遮住畫像,沖教授微傻笑。他笑得討好,又乖巧,內心深處卻是另一番感受,感覺自己畫的不是復原像,是裸模,正巧還被老幹部撞見,真想卷了畫像遁地。

「躲開,把你身後的畫像讓出來。」唐教授雙手背在身後,那威儀赫赫的架勢,頗有徒手撕畫的意思。

迫不得已,姬姚上了一枚公主笑。沒用!

「教授,老姚畫的是豐沮公主的駙馬復原圖。你別嚇唬他了,小心畫走樣,寫報告的資料就不完整了。」左安琪一通瞎扯,給姬姚打掩護,還趁教授不留神給他遞眼色。

「對,對,對,豐沮公主駙馬復原圖。」姬姚手上微微顫抖畫筆無處安放。

「豐沮公主未婚。」教授一臉認真。

「......」姬姚。

「未婚......的駙馬。」左安琪機靈,「......別處,發掘出來的。」唯一缺點就是,話不成句。

教授:「......」

姬姚:「......」

他們挖的公主墓,墓主入葬時都三十二三了,老姑娘了,還有未婚的駙馬?

左安琪:「別處發掘的,嗯……大概是戰亂里走散的……」

這個解釋倒也合理:公主與駙馬失散多年,她未婚的駙馬葬在別處,所以公主至死未婚。

姬姚兩眼一閉,無語凝噎,等著教授來撕畫。這麼牽強的理由,教授能信?

「證據。至少得證明他是公主駙馬。」教授沒有撕畫,神情,語氣卻很嚴厲。

姬姚:「......」

左安琪:「......」

左安琪做教授學生六年了,從碩士時期就跟他做研究,心底早有準備,知道教授較真絕非玩笑。奈何證據確實太少,除了那一箱碎骨,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隻禿鷲屍骨。要是證明不了那箱碎骨就是豐沮公主的駙馬,教授非得把姬姚罵回老家不可。

上次姬姚被他罵走,她就論文重寫了三遍。這次姬姚如果再被罵走,她真的要哭了,沒人幫她修文物,刻字的碎陶片根本就拼不還原。他倆同一條船的,必須幫他。

「呃......那個,同『駙馬』遺骨一起出土的,還有兩顆珊瑚珠。」左安琪將姬姚托她研究的兩枚珊瑚珠翻出來,遞給教授。珠子上刻著滿滿的經文,她研究了好幾天,看不懂。

她看不懂的,只能賭一把,她賭教授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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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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